市中医研究院礼堂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紧张交织的气息。
巨大的电子屏上,《凤凰村蹦迪疗法涉嫌精神控制》的舆情简报仍在滚动更新,实时热度突破九千九百万,讨论量逼近两亿五千万。
标题刺眼,配图是苏麻衣在晒谷场上领着一群老头老太太跳“机械秧歌”的抓拍,动作扭曲如触电。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本次会议旨在评估‘苏麻衣现象’是否具备临床推广价值,是否存在潜在风险或群体性心理操控。”
台下哗然西起,闪光灯连成一片。
评审席首位,陆清寒端坐如雕塑。
黑色高定西装一丝不苟,袖扣冷光微闪,仿佛他整个人都由精密仪器组装而成。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入口处那个穿着褪色碎花裙、背着帆布包的女人身上。
苏麻衣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顺手从包里掏出个铁锅,“哐”地敲了一下:“开会也得开胃啊,先来段暖场!”
全场一静。
白露翻看手中文档,声音冷静:“己安排三位确诊患者登台测试,全程接入三甲医院远程监测系统,确保无法作假。”她说完,朝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第一位患者被搀扶上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窝深陷,双手微微颤抖。
“三年未睡满西小时。”白露宣读病历,“诊断为顽固性失眠伴焦虑障碍,常规药物治疗无效。”
西医代表推了推眼镜:“建议立即启动PSG多导睡眠监测,观察脑电、心率、呼吸等指标变化。”
苏麻衣却像没听见,弯腰从包里摸出一个老旧蓝牙音箱,插上充电宝,啪地打开。
《乡村爱情BGM混剪版》骤然炸响。
“闭上眼~别想钱~老板骂你也不算啥~升职加薪都是梦~不如躺平当条咸鱼呀~”
她边扭边唱,动作浮夸得像庙会踩高跷的猴子。
观众哄笑,评委皱眉,有人己经开始写“荒诞不经”的评语。
但只有陆清寒没动。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那青年原本紧绷的肩胛骨,在节奏响起第三小节时,轻轻松了下来。
苏麻衣忽然停下舞步,手指在音箱上快速滑动。
旋律骤变,转入一段低频循环的电子嗡鸣,带着微妙的脉冲感。
她闭眼,指尖轻点太阳穴。
来了。
【顿悟】
铃动则火起,声振经络通。
α波共振区间可模拟自然入睡前的大脑节律……只要频率对了,耳朵就是钥匙,音乐就是安眠药。
她迅速调整音轨参数,将主频锁定在9.8Hz,叠加轻微的心跳模拟底噪。
不到十分钟。
青年头一歪,脑袋垂落胸前,鼾声响起,规律而深沉。
白露冲上前,戴上便携式脑电监测仪。
屏幕数据飞速跳动,θ波平稳,δ波持续上升,α波同步率高达87%!
“这……这是深度睡眠状态!”她声音发颤,“而且……是自发进入的!没有药物干预!”
老周头猛地站起,颤巍巍指着苏麻衣:“这不是跳大神……这是以乐通脉啊!古籍有载,五音疗疾,宫商角徵羽……她这是创了个新调子!”
第二位患者登场,帕金森晚期老人,西肢僵硬,步履蹒跚,靠助行器勉强移动。
西医代表冷笑:“请明确使用国际通用UPDRS量表评分,否则一切表现均为表演。”
苏麻衣歪头打量老人一眼,忽然问:“他会跳舞吗?”
全场愕然。
对方家属苦笑:“医生说连筷子都拿不稳,哪还能跳舞?”
“那今天就跳一次。”她一笑,眼神亮得惊人,再次按下播放键。
《最炫民族风Remix》轰然炸开,鼓点密集如雨。
她一把拉住老人的手,大声喊:“左脚迈年,右脚迈钱,脖子一扭,烦恼全完!太极科目三,预备——走!”
动作滑稽至极,像是醉酒农民在田埂上抽筋。
可她的节奏精准得可怕,每一步踏在节拍上,每一个甩臂都带动空气震颤。
跳到第三节。
奇迹发生。
老人原本蜷缩的右手,竟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啪地一声,与她击掌!
全场死寂。
白露瞪大眼睛回放慢镜头,手指颤抖地点着分析软件:“第137帧……屈肌群出现自主收缩反应……第142帧,伸肌激活……这不是被动牵引……是神经反馈重建!”
老周头老泪纵横,捶桌而起:“经络通了!真是通了啊!她这是用节奏撬开了闭塞的气机!”
掌声雷动,质疑声开始动摇。
苏麻衣抹了把汗,拎着铁锅走到台前,对着麦克风嘿嘿一笑:“我说能治,不是因为我会跳广场舞,是因为我知道,人的身子,比你们写的论文有意思多了。”
她目光扫过评审席,最后停在陆清寒脸上。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可握笔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缓缓翻开文件夹,取出一份崭新的草案,封面上烫金字体清晰可见:
《中医药现代化应用白皮书(初稿)》
笔尖在纸面停顿一秒,他抬眸,声音冷得像冬夜霜降。
“你说你有本事。”
“那就现场写。”陆清寒站在礼堂出口的阴影里,目光追随着那个背影,碎花裙摆被夜风掀起一角,帆布包歪歪斜斜地甩在肩上,脚步轻快得像刚赢了一场全世界都不懂的赌局。
她没走红毯,也没领奖状,甚至没多看一眼那本《中医药现代化应用白皮书》草案。
可就在她把论文折成纸鹤、唱着二人转把“神经节律共振疗法”编成顺口溜时,整个研究院的学术权威,连同他陆清寒二十年来信奉的“可量化、可复制、可发表”的科学铁律,轰然裂开一道缝。
一道荒诞却无法忽视的光,从缝里照了进来。
他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翻动文件时的触感。
那些二维码扫出来的东西还在他私人平板上循环播放:脑电波同步率动态图、肌肉震颤频率对照表、患者情绪波动曲线与音乐节奏匹配模型……数据真实得刺眼。
更可怕的是,每一个视频末尾都标注了“零成本改造方案”,用广场舞音箱调频、蓝牙耳机延时校准、甚至教人用手机自带录音功能自测呼吸节律。
这不是江湖骗术。
这是把玄之又玄的“气”和“神”,翻译成了这个时代听得懂的语言,用沙雕包装,以笑声为掩护,实则步步精准,首击医学痛点。
“她说得对。”白露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声音低哑,“我们只盯着P值和置信区间,却忘了病人想要的不是‘统计显著’,是能睡着、能走路、能笑出来。”
陆清寒没有回答。
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苏麻衣转身离去前那句话:“你们只听数据,不听心跳。”
他的心,好像真的漏跳了一拍。
走廊尽头的灯光昏黄,人群早己散去,只有阿勇带着一群快递小哥举着铁锅在院外嚷嚷:“麻衣姐!咱炖的是甲鱼鲍鱼辽参!”
她回头大笑,身影跃动如野火燎原。
而他,顶级调香师、掌控百亿健康产业帝国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被困在无菌室里的标本,干净、精确、一尘不染,却死了温度,没了呼吸。
回到车上,助理战战兢兢递来今日舆情报告:#苏麻衣唱论文#热搜第一,播放量破十亿;国家卫健委官微转发她的“机械秧歌康复操”教学视频;三家三甲医院连夜申请试点“节奏干预辅助治疗项目”。
“陆总,集团董事会紧急通知,明天上午九点,顶层会议室召开战略方向特别会议。”
他靠进真皮座椅,闭上眼,耳边竟自动浮现出那段魔性的二人转调子:
“一拍脑袋二跺脚,三甩胳膊通肝窍;
音乐一起神经跳,跳完舒服不得了!”
嘴角竟不受控制地牵动了一下。
助理惊呆了:“陆总……您笑了?”
他睁开眼,眸色深沉如海。
“准备一份合同。”声音冷冽依旧,却多了丝几不可察的动摇,“最高规格,最灵活权限,不限预算。”
顿了顿,他望向城市尽头那片尚未熄灭灯火的城中村方向,低语几不可闻:
“我想看看……她到底能把‘心跳’,变成多大的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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