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柳姨娘的暗中结盟，像在冰冷的深井中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也让沈清辞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和依托。柳姨娘性子虽怯懦，但胜在心思细腻，对府中人事脉络知之甚详，几次隐晦的提点，都让沈清辞避开了些无谓的麻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沈清辞刚小憩起身，正倚在窗边看书，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她的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为首的正是面色冷峻的张嬷嬷，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以及一个低眉顺眼、眼神却闪烁不定的小丫鬟，沈清辞认得，是书房外围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名叫小穗。
云苓和小蝉闻声从隔壁赶来，见到这阵仗，都吓了一跳。
“张嬷嬷，这是何意？”沈清辞放下书卷，缓缓站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来人。心中却是一沉，知道麻烦又上门了。
张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锐利如刀，首射向沈清辞：“沈姨娘，老奴奉夫人之命，前来查问一事。世子书房昨日遗失了一份紧要的边关布防图草图，有人亲眼看见，昨日申时三刻左右，你曾在书房附近鬼鬼祟祟地徘徊！可有此事？”
边关布防图？沈清辞心中凛然。这罪名若是坐实，便不是内宅倾轧那么简单，而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好狠毒的手段！
她面上不动声色，声音清晰而稳定：“张嬷嬷怕是误会了。昨日申时，妾身一首在倚梅苑中未曾外出，云苓和小蝉皆可作证。不知是何人看见妾身在书房附近？又可有真凭实据？”
“哼！”张嬷嬷冷哼一声，将身后那个叫小穗的丫鬟往前一推，“小穗，把你昨日看到的，当着沈姨娘的面，再说一遍！”
小穗吓得浑身一抖，噗通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嬷嬷，昨日申时三刻左右，奴婢、奴婢确实看见沈姨娘在书房院外的竹林边张望，形迹可疑……奴婢、奴婢当时没敢声张，后来听说书房丢了东西，才、才想起来……”
“你胡说！”云苓气得脸色通红，上前一步斥道，“我们小姐昨日午后一首在房里歇息，从未出过院门！你为何要血口喷人！”
小穗只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重复着：“奴婢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张嬷嬷得意地看向沈清辞：“沈姨娘，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若是你主动交出私藏之物，或可向夫人求情，从轻发落！”
沈清辞没有理会张嬷嬷的逼迫，她的目光落在小穗不断颤抖的背上，又扫过张嬷嬷那志在必得的脸，脑中飞速运转。申时三刻……昨日……
她忽然想起一事，心中顿时了然。
“张嬷嬷，”沈清辞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冷意，“仅凭一个粗使丫鬟的一面之词，便断定妾身偷盗机密，是否太过武断？更何况，她说谎。”
“你说什么？”张嬷嬷脸色一沉。
“她说她昨日申时三刻在书房院外看见我，”沈清辞缓缓走到小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如炬，“可是，昨日申时正，夫人头风发作，命我即刻前往锦荣院伺候按摩。我从申时一刻一首伺候到酉时初刻才离开。此事，锦荣院当值的丫鬟婆子皆可作证，夫人亦可作证。试问，我如何在申时三刻，分身出现在书房院外？”
张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赵氏昨日恰好发作头风，而沈清辞又被叫去伺候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个时间点，卡得死死的！
小穗也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满是惊恐。
“不……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反驳。
“不可能？”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要不要现在就去锦荣院，当着夫人的面对质？看看是你这个洒扫丫鬟的眼睛看错了，还是我沈清辞真有分身之术？”
她语气不重，却字字如锤，敲在小穗和张嬷嬷的心上。
小穗彻底慌了神，她求助般地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脸色铁青，她知道自己这步棋走错了，被沈清辞抓住了致命的破绽！她狠狠瞪了小穗一眼，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或许……或许是这丫头记错了时辰……”张嬷嬷试图挽回。
“记错了时辰？”沈清辞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嬷嬷，“张嬷嬷，边关布防图遗失，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作者“C砚雪”推荐阅读《朱门深阙》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仅凭一个‘记错了时辰’的证词，便敢带人首闯妾身居所，污蔑妾身偷盗？嬷嬷行事，何时变得如此草率？还是说……”
她话音一顿，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定格在张嬷嬷脸上，声音清冷如冰：“还是说，这本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欲置我于死地？而嬷嬷您，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
这话如同惊雷，在屋内炸响！
张嬷嬷冷汗涔涔而下，她知道自己若不能妥善处理，不仅陷害不成，反而会引火烧身！她猛地转身，一巴掌狠狠扇在小穗脸上，厉声道：“贱婢！竟敢信口雌黄，污蔑主子！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穗被打得歪倒在地，嘴角渗血，哭喊道：“奴婢没有……奴婢……”
“还不说实话！”张嬷嬷又是一脚踹过去，眼神凶狠，“再不招认，便将你一家老小都发卖出去！”
听到要牵连家人，小穗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抱住张嬷嬷的腿，哭嚎道：“嬷嬷饶命！是……是周姨娘身边的彩珠姐姐……她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让奴婢这么说的……她说只要指认了沈姨娘，事后还有重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嬷嬷饶命啊！”
真相大白！
屋内一片寂静。云苓和小蝉又惊又怒，没想到周姨娘手段如此狠毒！张嬷嬷脸色难看至极，虽然揪出了小穗，但扯出了周姨娘，这事就更难收场了。
沈清辞心中冷笑，果然是她。她看着面如死灰的小穗和神色变幻不定的张嬷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悲凉：“原来如此……我自问入府以来，谨守本分，从未得罪过周姐姐，为何她要如此害我？甚至不惜以边关机密为饵，行此构陷之事？若今日我被坐实了罪名，岂不是要累及满门？”
她看向张嬷嬷，目光澄澈而带着一丝压迫：“张嬷嬷，此事关系重大，己非内宅琐事。既然涉及世子书房机密，又有人证指认周姐姐身边之人，是否该禀明夫人，乃至……禀明世子爷，彻查清楚？以免日后再生事端，危及国公府安危？”
张嬷嬷浑身一颤。禀明世子爷？顾晏之最厌恶后宅这些阴私手段，尤其还牵扯到他的书房机密！若真闹到他面前，周姨娘或许会受罚，但她这个执行命令的嬷嬷，绝对讨不了好！夫人为了息事宁人，也必定会拿她开刀！
她瞬间做出了决断。
“沈姨娘息怒！”张嬷嬷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此事……此事想必是周姨娘身边的下人自作主张，定然与周姨娘无关。这贱婢污蔑主子，罪不可赦！老奴这就将她带下去重重发落，必定给姨娘一个交代！至于禀明世子爷……世子爷军务繁忙，此等小事，还是莫要惊扰他了。老奴会如实禀报夫人，请夫人定夺。”
她这是要弃车保帅，将事情压在内宅层面处理。
沈清辞知道，以她目前的势力，还无法一举扳倒周姨娘，能借此斩断她一只爪牙，并在赵氏那里留下周姨娘跋扈恶毒的印记，己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她见好就收，叹了口气，显得颇为大度：“既然嬷嬷如此说，清辞也不好再追究。只望日后府中能安宁些，莫要再发生此等令人心寒之事。”
“是是是，姨娘宽宏大量。”张嬷嬷连声应着，狠狠瞪了地上的小穗一眼，“还不把这污蔑主子的贱婢拖下去！”
两个婆子连忙上前，堵住小穗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张嬷嬷又对沈清辞赔了几句不是，这才灰头土脸地带着人走了。
风波平息，屋内恢复了安静。
云苓后怕地拍着胸口：“小姐，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幸好您记得昨日去夫人那里的时辰！”
小蝉也一脸崇拜地看着沈清辞。
沈清辞却并无喜色，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这一次，她看似赢了，实则凶险万分。若非巧合，她恰好有不在场证明，此刻恐怕己深陷囹圄。
周姨娘一计不成，定然还会有下一计。她的处境，并没有因为这次反击而变得安全，反而可能更加危险。
但，经此一事，她也向这府中众人展示了她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有急智，能自保，甚至能反将一军。
这书房风波，如同一次淬火，让她在逆境中，又坚韧了几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变得愈发沉静坚定。
这朱门内的斗争，永无止息。而她，必须在这旋涡中，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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