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被狂风卷起,狠狠砸在南华门的朱漆宫墙上,却融不掉那冲天的火光。
萧玄夜一身玄甲,立于护城河的汉白玉桥头,冰冷的铁甲上落满了雪,仿佛一尊沉默的杀神。
他身后,影阁最精锐的黑骑如林,人马皆寂,只闻风雪呼号。
他的目光越过翻涌的护城河,死死钉在宫墙之上。
城楼上,东宫的亲卫甲胄鲜明,火把列成长龙,映得他们手中的刀枪闪着嗜血的寒光。
一面巨大的旗帜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上面用鲜血写就的五个大字,刺得人眼球生疼——奉诏清君侧。
好一个“清君侧”。
身后的副将气息不稳,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阁主,下令吧!兄弟们愿为先锋,踏平南华门!”
萧玄夜却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对身侧的影七比了个手势。
影七会意,从怀中摸出三支特制的信号焰火,利落地引燃。
“咻——咻——咻!”
三道尖锐的呼啸声撕裂夜空。
一青,一赤,一白,三朵烟花在铅灰色的天幕中轰然炸开,妖异而瑰丽,瞬间照亮了半个京城。
这信号,不是进攻,而是收网。
几乎在焰火升空的同一时间,皇城西侧,原本负责夜间巡防的营队中,一名不起眼的都尉猛然拔刀,砍翻了身边的副统领,振臂高呼:“巡防营右部听令,二皇子谋逆,随我护驾!”
几乎在同一时间,禁军左骁卫大营,新任的将军掀开帅帐,露出一张忠诚而坚毅的脸,对着早己集结完毕的部下沉声道:“陛下有难,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开拔!”
更在同一时间,京城最大的粮商“西海通”的货运车队里,数百名伪装成脚夫的汉子齐齐撕掉外衣,露出内里精良的边军铠甲,他们手中扁担一甩,竟是锋利的长枪。
为首之人,正是本该在西北戍边的萧玄夜心腹。
半月前,萧玄夜借彻查兵部贪腐案之名,明升暗调,早己将京畿防务的数个关键节点,尽数换成了自己的人。
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只等二皇子这条大鱼,自己撞进来。
宫墙之内,养心殿的灯火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王公公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将一方染血的锦帕呈给一身素衣的楚妃。
“娘娘……这是陛下昏迷前,拼着最后一口气,亲口吩咐的……”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陛下说,若宫中有变,可持此令,调动东西六宫所有当值的嬷嬷,以及……尚衣局的匠人。”
楚妃一把夺过锦帕,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锦帕上没有繁复的旨意,只有三个用胭脂写下的字,潦草而触目惊心:“放烟、断水、焚香。”
这算什么旨意?
可楚妃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她当即召集了所有忠于自己的旧人,对着那群手无寸铁的嬷嬷与匠人,冷静地下达了一道道命令。
尚衣局连夜赶工,将库中所有带有安神效果的香料,混入一种能致人腹泻昏沉的西域奇花粉末,制成了数百枚精巧的“迷魂香囊”。
这些香囊被巧妙地藏在送往南华门驻地的膳食篮底部,那浓郁的肉香,完美掩盖了它致命的气息。
而那些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嬷嬷们,则如幽灵般穿梭在宫廷的各个角落,她们熟悉每一条密道,每一口水井。
一夜之间,通往东宫驻地的所有水道,都被她们用石块和污泥堵得严严实实。
叛军可以攻城,但他们不能不吃,不能不喝。
仅仅一个时辰后,固守南华门的东宫亲卫中,便开始有人腹中绞痛,头晕目眩,战力大打折扣。
此时的苏府,依旧静谧。
高阁之上,苏晚卿将影七刚刚用飞鸽送来的密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信中说,萧玄夜己经封锁了整座皇城,外围尽在其掌控之中。
但她却蹙起了眉。
他为什么还不入宫?
以他的性格,此刻早该提着二皇子的头颅,去养心殿复命了。
除非……他在等一个万无一失的,让他名正言顺入宫的理由。
他要的不是一场血腥的政变,而是一次无可指摘的“平叛”。
苏晚卿眸光微闪,心中瞬间了然。
她忽地起身,对候在一旁的惊蛰道:“去书房,把那方兵部印鉴副本,和那本《京畿布防异动录》取来。”
很快,东西取到。
苏晚卿翻开那本记录着京城防务所有细微变动的册子,纤细的手指迅速划过,最终停在了一页上。
二皇子此次调动的,并非全部是他自己的东宫亲卫,其中有一支精锐,竟是借巡防营副统领赵坤的名义,从城西大营调来的。
赵坤。
看到这个名字,苏晚卿的眼中迸射出刺骨的寒意。
当年构陷外祖父谋反,致使宁家满门抄斩的刽子手里,就有这个赵坤!
“想借‘依法调兵’之名,行篡逆之实?”苏晚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那我就让你‘依法’下狱。”
她迅速铺开一张状纸,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随后,取出那枚足以以假乱真的兵部印鉴副本,蘸上印泥,重重地盖了下去。
“惊蛰,”她将修好的书信封好,递了过去,“派人冒充兵部急使,立刻将此信送往大理寺!就说,巡防营副统领赵坤,涉嫌三年前的乾清门旧案,证据确凿,请大理寺卿即刻拘押问讯,不得有误!”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在巡防营中炸开了锅。
当大理寺的官差拿着盖有兵部大印的公文,当众给赵坤锁上镣铐时,他麾下的部属彻底乱了。
他们本就是奉“军令”而来,如今主将被抓,罪名还是谋逆旧案,谁还敢为二皇子卖命?
群龙无首之下,军心溃散,不少人当场扔了兵器,跪地投降。
南华门不攻自破。
也就在这时,一首按兵不动的萧玄夜,才缓缓策马,踏过吊桥,穿过洞开的宫门。
他手中高高举起一枚玄铁虎符,内力激荡,声音传遍了半个皇宫:“奉陛下密诏,平定叛乱者,赏万户侯!从逆者,诛九族!”
声落,原本还在观望的禁军统领,再无半分犹豫,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请命。
二皇子站在城楼上,看着自己最后的亲卫被瞬间淹没,面如死灰。
他知道,大势己去。
他惨笑一声,猛地抽出腰间长剑,便要朝自己脖颈抹去。
“嗖!”
一枚飞镖破空而来,精准地击中他的肩胛。
长剑落地,他整个人也被一股巨力带得跪倒在地。
影七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一招制住。
紫宸殿的灯火,重新被一盏盏点亮,驱散了满室的阴冷。
龙榻上的皇帝悠悠转醒,看着跪伏在脚下,狼狈不堪的二皇子,浑浊的老眼中,泪水滚滚而下:“你母后临终托孤,朕自问待你不薄……为何,为何非要逼死自己?”
萧玄夜静静地立于殿心,一身玄甲寒气逼人。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殿内的君臣父子身上,而是穿过重重帘幕,望向了宫外那片沉沉的夜色。
在苏府的方向,一枚素白的香囊,正被挂在窗前,随风轻摆。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一局,不是我赢了,是我们……活下来了。”
而此刻,苏府的药庐内,苏晚卿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被烧得焦黑的玉佩碎片,浸入一碗澄清的药汁之中。
那药汁仿佛有某种奇异的魔力,随着灰烬慢慢溶解释出,玉佩的残片上,竟渐渐浮现出一行细如蚊足的字迹。
天启七年,蓝袍小吏,姓宁。
她的呼吸,在看到那行字时,蓦地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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