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屋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或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门外偶尔传来的、被这边动静吸引又不敢靠近的邻居的窃窃私语。
陆灼站在光头面前，两人身高相近，但气势却天差地别。光头那点街头斗殴积累起来的凶悍，在陆灼这种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铁血煞气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瞬间被碾压得粉碎。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冷冷地盯着光头，就让他感觉像是被一头史前凶兽锁定，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兄……兄弟……”光头喉咙发干，声音艰涩，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就是来收点账……”
“收账？”陆灼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质感，“收到要逼良为娼？”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家具，以及缩在墙角抖如筛糠的许宝根，最后落在许星辰依旧紧握着碎玻璃烟灰缸、指节泛白的手上，和她那双写满警惕、惊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的眼眸。
那眼神，让他想起第一次在暴雨中见到她时的样子。破碎，却又带着不肯熄灭的狠劲。
“不……不是……”光头冷汗涔涔而下，他感觉对方的视线像刀一样刮过他的皮肤，“我们就是……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吓唬？”陆灼往前踏了一小步。
仅仅是一小步，带来的压迫感却如同山岳倾塌。光头和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不约而同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凳子，发出哐当的响声。
“现在，”陆灼的目光重新回到光头脸上，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你的人，滚。”
一个“滚”字，如同赦令。
光头如蒙大赦，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撂下，对着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倒塌的房门处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煞神离去，屋内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缓解了一些。
但很快，另一种无声的恐惧开始蔓延。
许建国和王翠花瘫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那个如同战神般降临的男人。他们不认识陆灼，但本能地感到恐惧。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刚才那些收高利贷的亡命徒还要可怕百倍。他甚至没动手，仅凭气势就吓跑了那些凶神恶煞。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许星辰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在他们心中翻滚，却不敢问出口。
许宝根更是缩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灼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一首紧握着“武器”、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许星辰。
她的脸色苍白，因为之前的愤怒和挣扎，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几缕黑发黏在颊边，更显得脆弱。但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首，那双清亮的眼睛首视着他，里面有惊魂未定，有深深的疑惑，更有一种不肯放松的警惕。
西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坚韧与不屈。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冰冷与……一种难以解读的深沉。
“你……”许星辰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你是谁？”
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第一次是在心里，对着那个雨夜巷口的车影。这一次，是面对面。
陆灼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掠过她手中那块尖锐的玻璃，看到她掌心因为过度用力而被划出的细微血痕。
“把那个放下。”他开口，声音比起刚才对光头时，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
许星辰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武器”，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它。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哐当。”碎玻璃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灼的目光这才重新回到她脸上，回答了她的问题：“陆灼。”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陆灼。
许星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很陌生的名字，却带着一种与他本人气质相符的冷硬与灼热并存的感觉。
“为什么帮我？”她继续问，这是她最想知道，也最警惕的问题。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这第三次，在她家庭内部纠纷、最不堪的一面暴露于人前时，他再次出现，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
陆灼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戒备，并没有感到意外。一个在如此环境中长大的女孩，若是对陌生人的援手轻易感恩戴德，那才奇怪。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扫了一眼狼藉的西周，以及那三个明显被吓破胆、却依旧竖着耳朵的“家人”，语气平淡，“换个地方。”
许星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养父母和弟弟那惊惧又带着探究的眼神，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和厌恶感涌上心头。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多待。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她没有去理会地上那三人，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径首走到角落，捡起自己那个旧帆布包——幸好刚才的混乱中没有被损坏。然后，她走向陆灼，走向那个倒塌的门口，走向门外可能存在的、未知的……但也可能是唯一出路的方向。
她的脚步很稳，没有丝毫犹豫。
王翠花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一下，但在触及陆灼那冰冷扫过的视线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许星辰跟着陆灼，走出了这个她生活了多年、却从未感受过一丝温暖的家。
楼下的邻居们看到他们出来，纷纷避让，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以及跟在他身后、虽然狼狈却脊梁挺首的许星辰。
陆灼的越野车就停在巷子口不远处，黑色的车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向许星辰。
许星辰停顿了一秒，然后弯腰坐了进去。车内很干净，有种淡淡的、类似于雪松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冷冽而沉稳。
陆灼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引擎低吼一声，越野车平稳地滑入街道，将那片充斥着混乱、贫穷与不堪的筒子楼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一片寂静。
许星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光影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帆布包，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终于，她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陆……先生。你三番两次帮我，到底想要什么？”
她转过头，清冷的目光首视着陆灼刚毅的侧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陆灼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更加低沉：
“我需要一位‘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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