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生物钟就让李伟军醒了过来。阁楼狭小窗户透进的光线，不再是霓虹的暧昧，而是清冷的晨曦。
他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腰有点僵。到底是换了年轻身体，这硬板床睡起来还是不如家里席梦思得劲。他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肌肉里蕴含的、陌生的活力。
“得搞床厚点的褥子。”他嘟囔着，开始洗漱。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的脸，他努力挤出一个“孤狼”式的冷峻表情，结果怎么看都像是没睡醒。算了，还是自然点好。
下楼，开门，迎接民国三十六年的上海清晨。
空气里混杂着煤烟、早点摊的香气和淡淡的潮湿霉味。弄堂里己经开始有了人声，黄包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由远及近。
李伟军深吸一口气，开始像在郴州一样，打扫店面，擦拭桌椅，烧水沏茶（茶叶是次等的茉莉花茶，好茶得留着招待“贵客”）。他把“嘉禾菜馆”的招牌又擦了擦，虽然斑驳，但字迹清晰。
他现在的心态很明确：首要任务，是扮演好一个本分、甚至有点胆小怕事的餐馆老板。这是最好的保护色。特工技能是底牌，不到万不得己，绝不能显露。
上午客人不多，只有几个附近的熟客来吃早点，要了阳春面或者豆浆油条。李伟军陪着笑脸，动作麻利，算账清晰，偶尔跟客人搭讪两句，也都是关于天气、菜价之类的闲篇，绝不多言多语。
他特意观察了每个进店的客人，金手指时开时关。大部分都是普通市民、小职员，心声也无非是抱怨物价、惦记家里琐事。这让他稍微安心。
快到中午时，餐馆里渐渐坐满。李伟军系上围裙，亲自下厨。他决定今天先推出几道家常菜试试水，招牌血鸭暂时不亮，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一鸣惊人。
他炒了个青椒肉丝，做了个麻婆豆腐，又炖了一锅萝卜排骨汤。味道中规中矩，用的是“孤狼”本身的厨艺记忆，没敢太发挥，怕和以前口味差异太大引人怀疑。客人们吃得倒也满意。
“李老板，今天这肉丝炒得嫩啊！”一个老主顾赞道。
“您过奖，火候刚好罢了。”李伟军憨厚地笑着，心里却在想：嫩什么嫩，淀粉放多了点，肉的本味都没出来，明天得调整。
就在这时，餐馆的门帘被掀开，一股不同于市井的气息透了进来。
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戴着礼帽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目光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店内，最后落在李伟军身上。
李伟军心里一紧，脸上却立刻堆起更热情、甚至带点谄媚的笑容，小跑着迎上去：“二位先生，里面请！吃点什么？”
金手指悄然启动：
【表面身份：国民党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队队员，赵虎，钱贵。】
【真实心声（赵虎）：这破店，能有什么好吃的？要不是组长让来摸摸底……】
【真实心声（钱贵）：妈的，饿死了，赶紧随便吃点回去交差。】
是特务！但不是军统，是警备司令部的。看来楚云舒昨晚的行动，还是引起了某些方面的注意，或者是例行巡查？
李伟军心里警铃大作，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腰弯得更低了些，搓着手，一副小商人见到“老总”的惶恐模样：“二位老总辛苦，快请坐！我们这有刚炒好的青椒肉丝，麻婆豆腐也下饭！”
赵虎斜睨了他一眼，大剌剌地坐下，把帽子往桌上一扔：“少废话！有什么招牌菜，赶紧上！”
“招牌菜……有有有！”李伟军忙不迭地说，“小店招牌是嘉禾血鸭，不过今天鸭子还没送到，二位要不尝尝别的？我们这的……”
“血鸭？”钱贵打断他，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听着怪腥的。”
“不腥不腥！”李伟军赶紧解释，用上了他推销菜品的本事，“是用新鲜鸭血炒的，加上我们湖南嘉禾特产的仔姜和辣椒，又香又辣，下酒最好！二位老总要是不急，我这就让人去催催鸭子？”
他故意把姿态放得极低，语气里充满了想巴结又怕马屁拍不到位的忐忑。
赵虎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就青椒肉丝，麻婆豆腐，再来个汤，两碗米饭，快点！”
“好嘞！马上就好！”李伟军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退回了后厨。
一进后厨，他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冷静。他一边快速炒菜，一边心思电转。这两个小喽啰不足为惧，但他们的出现是一个信号——他这家“嘉禾餐馆”，己经进入了一些势力的视线。
必须更加小心。
菜很快做好，他亲自端上去，又免费送了一小碟自己泡的酸萝卜。“二位老总慢用，一点小菜，不成敬意。”
赵虎、钱贵饿坏了，也没多说什么，埋头大吃起来。李伟军就站在不远处，假装擦拭柜台，耳朵却竖着，捕捉着他们的只言片语。
“妈的，这共产党‘孤狼’到底藏哪儿去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赵虎边吃边抱怨。
“谁知道呢，上面催得紧，楚组长那边好像有点眉目，又不说。”钱贵含糊地应着。
楚组长？楚云舒！李伟军心中一动。她果然在追查“孤狼”！
“听说昨晚楚组长单独行动了？去了哪也不知道，神神秘秘的。”赵虎压低声音。
“嘘……少打听！那娘们厉害着呢，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不再谈论正事，专心吃饭。吃完后，扔下几张法币，也没多看一眼李伟军，便起身走了。
李伟军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收起钞票，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老实巴交的表情。但他心里清楚，平静的日子，可能没几天了。
下午生意清淡些，李伟军借口去买菜，出门转了一圈。他熟悉了一下周边的街道、巷弄，记下了几个可能的撤退路线和隐蔽点。这是“孤狼”的本能，也是他给自己上的保险。
回来的路上，他特意绕到报摊，买了几份报纸。《申报》、《新闻报》，上面充斥着内战的消息、物价飞涨的新闻，还有各种光怪陆离的社会八卦。他需要尽快了解这个时代的信息。
傍晚，他正准备关门，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像个教书先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老板，还有饭吃吗？”男人声音温和。
李伟军抬头，金手指下意识启动：
【表面身份：小学教师，周明。】
【真实心声：老枪指示，明早八点，霞飞路转角报刊亭，买一份《字林西报》，接头暗号是……】
李伟军心中剧震！是老枪！上级来了！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依旧挂着职业笑容：“有有有，先生里面请，不过没什么好菜了，就剩点米饭和中午的剩菜，您要是不嫌弃……”
“无妨，能填饱肚子就行。”周明笑了笑，找了个角落坐下。
李伟军给他热了饭菜，周明安静地吃着，偶尔和李伟军聊两句无关痛痒的天气和物价，完全看不出任何特工的痕迹。
但李伟军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己经开始涌动。明天的接头，将是他作为“孤狼”的第一次正式考验。
送走周明，关上店门。李伟军站在渐渐暗下来的餐馆里，心情复杂。
第一天营业，有惊无险。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怂包”老板，应付了特务的盘查，还等来了上级的联络信号。
但楚云舒的阴影，警备司令部的注意，以及明天未知的接头，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走到后厨，掀开倒缸酒的坛子，舀了一小杯。醇厚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对着空荡荡的餐馆，举了举杯，“李伟军，不，‘孤狼’，加油。”
夜色，再次笼罩了上海滩。而“嘉禾菜馆”的灯火，在这乱世中，微弱而顽强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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