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忠孝东路，雨下得绵密。陆平帮陈爷爷把一箱旧书搬到巷口的快递站后，特意绕到街角的唱片行——昨天整理书架时，陈爷爷翻出一张泛黄的《忠孝东路走九遍》黑胶唱片，说“这歌配忠孝东路的雨，最有味道” 。
唱片行的木质门帘一掀，混着旧唱片特有的油墨香和咖啡香的暖空气就涌了出来。老板趴在收银台后擦黑胶唱片机，唱针落在唱片上，舒缓的爵士乐正流淌在不大的空间里。货架上的唱片摆得满满当当，从老式黑胶到磁带、CD，标签上的字迹有的己经模糊，却透着岁月的温润 。
“找什么歌？” 老板抬头看见他，笑着指了指试听区，“新整理出一批老歌，你可以试试。” 陆平走到试听区，在一堆CD里翻到《忠孝东路走九遍》，封面是暗色调的忠孝东路街景，雨天的路面映着路灯的光，像撒了一地碎银。他把CD放进播放器，戴上耳机的瞬间，动力火车略带沙哑的嗓音就漫了出来：“忠孝东路走九遍，脚底下踏碎了曾经的画面……”
耳机里的歌声和窗外的雨声叠在一起，陆平靠在试听区的沙发上，指尖跟着旋律轻轻敲着膝盖。他想起第一次在忠孝东路找兼职，被拒绝二十次后攥着皱纸的慌张；想起和阿凯凌晨三点在写字楼下发传单，喝着热猪骨汤的暖；想起陈爷爷书店所在的巷子，老人递来的那碗萝卜汤——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从最初的茫然，到如今能说出哪家咖啡店的拿铁最香，哪家旧书店藏着南投的桂花志 。
“这首歌，我在忠孝东路走了三遍，就听懂了‘孤独’。” 一个轻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陆平摘下耳机回头，就看见苏晓抱着画板站在身后，牛仔外套的袖口沾着点颜料，画板上盖着的旧布边角，还留着上次在捷运上蹭到的纸灰 。
“你怎么在这儿？” 陆平起身，把耳机递过去，“要不要听听？陈爷爷说，这歌配雨天的忠孝东路最搭。” 苏晓接过耳机戴上，指尖轻轻按在播放器的音量键上，眼神落在窗外的雨幕里——雨丝落在唱片行的玻璃上，把忠孝东路的街景晕成了模糊的色块，像她画纸上未干的水彩 。
“我来买旧插画专辑，想找些老台北的街景参考。” 苏晓摘下耳机，指着货架最上层，“刚才看见你靠在沙发上，跟着旋律晃腿，就知道你也喜欢这首歌。” 她抱着画板走到试听区的小桌旁，掀开布套，露出里面的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的正是忠孝东路的雨景，和唱片封面的色调如出一辙，只是画纸右下角，悄悄添了个推着流动书摊的小人，书摊角落放着只缺口的粗瓷碗 。
“你画的是陈爷爷的书店方向？” 陆平指着画里的书摊，苏晓点点头，笔尖在画纸上轻轻点了点：“上次在捷运上听你说，陈爷爷的书店有很多旧台北的画册，本来想找你带路，没想到在这儿偶遇了。” 老板端来两杯热可可，笑着说：“你们俩都是爱听老歌、爱画街景的，也算缘分。”
喝完热可可，雨势渐小。苏晓提议去走一走忠孝东路，“从这头走到那头，刚好把我没画完的街景补全”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路过一家婚纱店，橱窗里的白色婚纱被暖灯照得发亮，苏晓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橱窗玻璃上的倒影：“你看，上次在捷运上跟你说的白裙子女生，就在这家店上班，她要去高雄拍婚纱照了。”
陆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橱窗里贴着张“转租”的纸条，旁边还放着一束风干的小苍兰——正是上次街头艺人别在风衣扣眼上的花。“她走之前，把没拍完的婚纱设计稿，都送给我当参考了。” 苏晓从画板侧袋里掏出一张草图，上面画着缀满桂花的婚纱裙摆，“她说，南投的桂花，绣在婚纱上肯定好看” 。
往前走了两个路口，路过一家关着门的火锅店。卷闸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通知，边缘的胶带己经翘了起来。苏晓的脚步慢了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卷闸门上的污渍：“我以前的工作室，就在这家店二楼。” 她抬头望着二楼紧闭的窗户，雨丝落在她的发梢，“倒闭那天，也是这样的雨，我抱着画稿往下跑，画纸被雨打湿，颜料晕得一塌糊涂，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 。
陆平想起苏晓在捷运上说的“画纸裂了道缝”，原来那不是挤捷运撞坏的，是被雨水泡烂的。他从口袋里掏出陈爷爷给的桂花糕，递了一块给苏晓：“吃点甜的，陈爷爷烤的，能暖点。” 苏晓接过，咬了一口，桂花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她突然笑了：“那天我蹲在火锅店门口哭，卖烤肠的阿叔给了我一根热烤肠，跟我说‘画没了可以再画，人别冻着’，跟你现在给我桂花糕一样，都是救命的暖 。”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之前拒绝陆平的咖啡店时，店长正好在门口整理遮阳伞，看见他就笑着招手：“小伙子，上次说的兼职，你考虑得怎么样？我们还缺人。” 陆平愣了愣，苏晓推了推他的胳膊：“去吧，这家店的窗边能看见忠孝东路的街景，很适合画速写。” 他笑着冲店长点头：“我周末来试试。”
走到忠孝东路尽头时，雨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透出来，给路面的水洼镀上了一层金。苏晓把速写本递给陆平，最新一页画着两人并肩走在雨里的背影，伞下露出画板和旧书的一角，配文“忠孝东路第西遍，有人陪我听雨声” 。
“我明天要去淡水河边整理画稿，你要是有空，可以来看看。” 苏晓把画板重新套上布套，“陈爷爷的旧画册，也想借几本参考” 。陆平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书店的备用钥匙：“我明天早点去书店帮你找，陈爷爷说，有本《台北街景老画册》，里面有很多你要的参考图。”
分别时，苏晓抱着画板往淡水河的方向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牛仔外套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陆平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苏晓的速写本，画纸上的雨景还带着铅笔的温度，耳机里循环播放的《忠孝东路走九遍》，此刻再听，“孤独”的歌词里，竟多了几分有人同行的暖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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