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南投桂花的淡香飘进巷口时，陆平己经用新换的钥匙打开了书店门——这是陈爷爷昨天亲手交给他的，钥匙串上除了“松”字木牌，还多了枚小巧的铜制门闩，是里屋的钥匙 。
里屋的暖炉旁，叠着一床晒过的蓝布被单，阳光的味道混着旧书的气息，落在床沿。陈爷爷蹲在灶台前洗萝卜，搪瓷盆里的水溅起细花：“里屋的床我晒过了，铺盖都是干净的，以后你就住这儿，省得跑青旅折腾。” 陆平刚要开口，老人己经转过身，手里举着个竹编食盒，“以后三餐我来弄，你帮我整理书架、补补旧书、记记借阅账，咱们就当‘以书抵债’，你看怎么样？”
“以书抵债”西个字落在耳边，陆平愣了愣。之前帮陈爷爷整理书架，是临时搭手，酬劳是一碗热汤；现在住进来、包三餐，用书店的日常活计抵偿，是真正在台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他摸了摸里屋床头的木栏，上面还留着陈爷爷孙子小时候刻的小桂花图案，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只说了句“我一定好好干” 。
陈爷爷笑了，把竹编食盒递给他：“这里面是今早刚买的南投米糕，你先垫垫肚子，我去巷口取订的新书脊纸，补书要用。” 陆平打开食盒，米糕上撒着细碎的桂花，咬一口，清甜的米香混着桂花香在嘴里散开，是他来台北后，第一次吃到带着家乡味道的热早饭 。
等陈爷爷回来，陆平己经把前屋的书架擦了一半。他没像往常那样只擦书脊的灰，而是把歪斜的书一本本扶正，按照“台北旧闻”“南投风物”“淡水河志”的类别重新归置。擦到顶层那本《南投桂花志》时，他想起上次补书时裂了的书脊，特意取下来检查——之前用细棉布粘好的地方很牢固，只是书页间的桂花干有点受潮，他小心地把桂花干取出来，放在暖炉边烘干 。
“新书脊纸来了，咱们先补这本《淡水河老照片集》。” 陈爷爷把一卷米黄色的纸放在桌上，又拿出一把小镊子，“这本书的脊全裂了，得把旧脊拆了，重新贴新纸，你看着我弄一遍，以后这类书就交给你了。” 老人用镊子轻轻挑开旧书脊的胶层，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书页里的旧时光，“贴新脊纸要对齐书口，不然翻页会硌手，就像做人，要站正了才稳当 。”
陆平蹲在旁边，认真看着每一个步骤：拆旧脊时如何避开脆薄的纸页，涂浆糊时怎样控制用量，贴新纸时如何用指尖压出整齐的纹路。等他自己上手补另一本《台北街景札记》时，虽然指尖沾了点浆糊，却也把新脊纸贴得平平整整。胡吉拍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陈爷爷凑过来看了看，点点头：“学得快，以后这些旧书，就有靠谱的人照看了 。”
中午喝汤时，陆平发现矮桌角的粗瓷碗换了个新垫布——是块印着小琉球海浪图案的粗棉布，边缘还绣着朵小小的桂花。“这是我孙子小时候用的垫布，他总说碗底滑，要垫块布才稳。” 陈爷爷把萝卜汤盛进碗里，汤面上飘着的桂花，正是早上陆平在暖炉边烘干的那些，“以后这碗就给你用，垫布吸汗，端着不烫手 。”
下午整理借阅账本时，陆平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稚嫩的字迹：“阿公，今天借走《海底总动员》的哥哥，说会给我带小琉球的贝壳。” 字迹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贝壳，下面是陈爷爷补的小字：“哥哥没带贝壳来，阿公带你去捡。” 他抬头看向书架顶层的相框，照片里的男孩举着粗瓷碗，笑得露出小虎牙，突然明白“以书抵债”抵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活计，是承接这些藏在旧书、账本里的细碎牵挂 。
苏晓来拿《台北街景老画册》时，陆平正在给补好的旧书贴新标签。标签是他用陈爷爷给的米黄色纸裁的，上面除了书名，还特意添了行小字——《南投桂花志》旁写着“页间有桂花干，请勿用力翻”，《淡水河老照片集》旁标着“书脊新补，翻页轻缓” 。
“你贴的标签好细心。” 苏晓翻着画册，发现扉页上多了张便签，写着“第12页、37页有淡水河旧桥照片，适合街景参考”，是陆平用铅笔写的，字迹工整。她抬头看向矮桌角的粗瓷碗，垫布上的海浪图案格外显眼：“这碗现在是你的专属碗啦，陈爷爷连垫布都换了新的 。”
傍晚关店前，陆平把粗瓷碗洗干净，仔细擦干碗沿的水迹，放回矮桌角时，特意把垫布上的桂花图案对准自己常坐的方向。暖炉里的炭火还剩最后一点余温，映着碗身的米白色，柔和又安稳。他拿出新的借阅账本，在第一页写下自己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粗瓷碗，下面注着“每日补书3本，整理书架1排，记借阅账1页”——这是他和陈爷爷的约定，也是他在台北，用双手挣来的安稳 。
锁门时，巷口的路灯刚好亮起，暖黄的光落在书店的木牌上，“松记旧书店”五个字透着温润。陆平摸了摸口袋里的两把钥匙，一把开书店大门，一把开里屋房门，钥匙串上的“松”字木牌和铜门闩轻轻碰撞，发出“叮”的轻响——这声音，不像之前赶捷运时的慌张，不像夜市被掀摊时的无助，是落在实处的安稳，是“以书抵债”的约定里，藏着的、真正的归属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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