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师大夜市，铁架棚的灯刚亮起，就被涌来的人流裹进烟火里。陆平蹲在巷口的空地上，把折叠铁架支起来时，手指被生锈的边角划了道细痕——这是阿凯帮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旧摊子，铁架上还留着前任摊主贴的“盐酥鸡 50 元一份”的贴纸，边角卷得像干枯的树叶 。
旁边林阿婆的蚵仔煎摊己经冒起白烟，阿婆探头看他：“后生仔，油要烧到冒烟再下食材，不然炸不透！” 陆平“哎”了一声，往铸铁油锅里倒了半桶豆油——是早上在菜市场买的散装油，老板看他年纪小，多送了他一小瓶胡椒。油珠在锅里滚了滚，渐渐冒起细烟，他慌忙把切好的鸡胸块裹上粉，手抖着往油锅里放，油星子“滋啦”溅到手腕上，他疼得缩了缩手，却不敢停，只能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
第一个顾客是个穿校服的女生，递来 50 元：“要加辣，多撒点胡椒。” 陆平把炸好的鸡块捞出来，用吸油纸吸了吸油，撒胡椒时手劲没控制好，撒多了，女生却笑着说：“没事，我就喜欢胡椒味重的。” 看着女生咬着鸡块走远的背影，他攥着那 50 元硬币，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心里踏实了点——这是他在台北挣的第一笔钱 。
夜市的人越来越多，隔壁卖大肠包小肠的阿叔喊他：“陆平，帮我递瓶酱油，我这边忙不过来！” 他跑过去递酱油，路过卖珍珠奶茶的摊位，老板塞给他一杯温热的奶茶：“刚煮的，免费送你，看你忙得满头汗。” 奶茶的甜香混着油锅里的香味，他突然觉得，夜市的烟火气，比青旅的暖空调更让人安心 。
首到半夜十一点，人流才渐渐散了。陆平把最后一份盐酥鸡递给一对情侣，开始收拾摊子。铁架上沾着油污，他用抹布擦了好几遍都擦不干净；装食材的塑料盒空了大半，只剩下几颗洋葱和半袋面粉——这是他省吃俭用凑的本钱，想着卖完能凑够半个月的房租 。
就在他把油锅往推车上搬时，三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晃了过来，为首的男生踹了踹他的推车：“喂，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在这摆摊要交保护费。” 陆平攥着推车的扶手，手心全是汗：“我……我刚过来，不知道有保护费……” 男生伸手推了他一把，他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油锅，锅里的热油晃了晃，溅出几滴在男生的鞋上 。
“你他妈故意的？” 男生怒了，伸手就把油锅掀翻了。热油“哗啦”泼在地上，冒着白烟，剩下的鸡胸块、洋葱滚了一地，有的被油烫得发黑，有的被男生一脚踩烂。陆平蹲在地上，想去捡那些还能吃的食材，男生却踩着他的手背：“捡什么捡？这摊你别想再摆了！” 手背传来的痛感让他眼眶发热，却不敢作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男生们踹了踹他的推车，骂骂咧咧地走远 。
林阿婆听见动静跑过来，帮他把男生赶走，蹲下来看他的手背：“都红了，快用冷水冲一冲！” 陆平摇摇头，只是蹲在地上捡那些散落的食材，洋葱沾了油污，面粉袋摔破了，白色的粉末撒在地上，混着油污变成了糊状。阿婆叹了口气：“别捡了，都不能吃了，明天阿婆帮你找些食材，咱们再摆。” 他没说话，只是手里的洋葱攥得越来越紧，指缝里沾了油污，也沾了眼泪 。
阿婆要陪他收拾，他却让阿婆先回去：“阿婆，你年纪大了，早点休息，我自己收拾就行。” 阿婆拗不过他，走前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蚵仔煎：“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看着阿婆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坐在冰冷的地上，手里攥着那个蚵仔煎，却没胃口吃——油没了，食材没了，连推车都被踹得歪了轮子，他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 。
“后生仔，蹲在这干什么？”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陆平抬头，看见一个穿橙色清洁服的阿伯，推着清洁车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便利店饭团。阿伯蹲下来，看了看地上的油污和散落的食材，又看了看他通红的眼睛，把饭团递过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天这么冷，空腹容易生病。”
陆平犹豫了一下，没接。阿伯把饭团塞到他手里：“拿着吧，我女儿也在夜市卖饰品，每天收摊都要到半夜，我总给她带个饭团垫肚子。” 饭团还带着便利店的余温，包装纸上印着“金枪鱼口味”。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米粒软软的，金枪鱼的咸香混着米饭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胃里 。
阿伯拿出扫帚，帮他扫地上的面粉和食材：“那些小混混就是欺软怕硬，明天我跟市场管理员说一声，让他多过来看看。” 陆平咬着饭团，突然说：“阿伯，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个摊子都守不住。” 阿伯停下手里的活，坐在他旁边：“谁年轻时没遇过难？我刚来台北当清洁工的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在桥洞睡了半个月，不也过来了？”
凌晨的台北街头，只剩下路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把他和阿伯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清洁车的轮子偶尔发出“吱呀”的声响，远处便利店的灯还亮着，像黑暗里的一颗星星。陆平咬着饭团，突然想起昨晚在青旅听的《台北夜未眠》，歌里唱“深夜的街头，总有微光在等候”——原来这微光，不是路灯，不是便利店的灯，是阿伯递来的饭团，是林阿婆塞的蚵仔煎，是陌生人在困境里伸出的手 。
阿伯帮他把歪了的车轮掰正，又帮他把铁架搬上推车：“走吧，我送你回青旅，这么晚了，你一个后生仔不安全。” 陆平推着车，阿伯走在他旁边，清洁车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并排走，在路灯下晃来晃去。路过便利店时，阿伯停住脚：“等我一下。” 他跑进去，很快拿着一瓶烫伤膏出来，塞到他手里：“手腕和手背都抹点，别感染了。”
走到青旅门口，陆平把剩下的半个饭团递给阿伯：“阿伯，谢谢你，这个你吃。” 阿伯摆摆手：“我不饿，你留着当早饭。” 他看着阿伯推着清洁车走远的背影，橙色的工作服在夜色里格外显眼，像一道温暖的光。回到青旅，他把那瓶烫伤膏放在床头，又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几十块钱——虽然摊子被掀了，但手里的烫伤膏、胃里的饭团，还有阿伯的话，让他觉得，明天好像也没那么难 。
他躺在床上，想起凌晨街头的路灯，想起阿伯的影子，想起《台北夜未眠》里的歌词。原来台北的夜，不只有冷雨和孤独，还有藏在深夜里的温暖，像微光一样，照亮了他在这座城市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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