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六十大寿将近，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坤宁宫却依旧清静，苏氏正对着一幅《寒梅图》临摹，笔尖在纸上勾勒出凌厉的枝干——这是她从先皇后的遗物里找到的画稿，笔法与父亲竟有七分相似。
“皇后娘娘，太后宫里的李嬷嬷来了，说请您过去商量寿宴的事。”小禄子轻声禀报。
苏氏放下笔，接过他递来的披风：“知道了。”
长乐宫的暖阁里，太后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捻着佛珠，眼神浑浊却带着精明。看到苏氏进来，她淡淡抬了抬眼：“来了？坐吧。”
“谢母后。”苏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寿宴的菜式，你看看这单子合不合心意。”太后让侍女递过一张红纸，“哀家老了，牙口不好，多要些软糯的。”
苏氏接过单子，目光扫过上面的菜名，忽然停在“冰糖炖雪蛤”上——这是柳如烟最爱吃的，也是她如今安胎的补品。她不动声色地将单子放下：“母后的意思，臣妾记下了。只是……柳婕妤近日孕吐得厉害，怕是吃不了太油腻的，臣妾想在寿宴上加道‘莲子百合羹’，给她安胎。”
太后的脸色微沉：“一个婕妤，也配在哀家的寿宴上挑三拣西？”
“母后息怒，”苏氏垂眸道，“柳婕妤怀的是龙胎，理应格外照拂。再说，陛下也盼着这孩子平安降生呢。”
提到皇帝，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些：“罢了，就依你。只是……哀家听说，你最近和镇国公走得很近？”
苏氏心里一凛，知道太后是在敲打她。镇国公虽是先皇后的弟弟，却与太后素来不和，太后怕她和镇国公联手，威胁到自己的势力。
“臣妾只是与国公爷谈论些先皇后的旧事，并无其他。”苏氏坦然道。
太后冷笑一声：“先皇后？哀家的儿媳早死了，你总提她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大晟的皇后，该守的规矩，一点都不能错。”
苏氏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知道，和太后争辩没有意义，唯有实力，才能让对方忌惮。
离开长乐宫，苏氏径首去了烟雨阁。柳如烟正靠在榻上看话本，看到她进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姐姐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苏氏坐在她身边，抚了抚她的小腹，“最近还好吗？孕吐好些了吗？”
“好多了，”柳如烟握住她的手，“只是夜里总睡不好，老做噩梦。”
“别胡思乱想，”苏氏安慰道，“太后寿宴快到了，我给你加了道莲子百合羹，安神的。”
柳如烟的眼神闪了闪，抽回手：“姐姐有心了。只是……寿宴那日，人多眼杂，我怕是去不了。”
“怎么不去？”苏氏有些意外，“这是你的机会，让陛下看到你的诚意，也让后宫的人不敢再轻视你。”
柳如烟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疏离：“我只想安安稳稳生下孩子，其他的，不想管。”
苏氏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不安。柳如烟变了，自她晋封皇后以来，两人之间就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寿宴当日，太和殿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苏氏穿着正红色的皇后朝服，陪在萧景琰身边，接受百官的朝拜。柳如烟果然来了，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宫装，安静地坐在末席，低头喝着茶，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酒过三巡，太后让侍女端来一坛“万寿酒”，亲自为众人斟酒：“今日是哀家的寿辰，大家都要喝一杯，沾沾喜气。”
侍女将酒杯送到柳如烟面前时，她刚要伸手去接，手腕却被苏氏按住。
“柳婕妤怀了龙胎，不宜饮酒，”苏氏拿起旁边的莲子百合羹，“还是喝这个吧。”
柳如烟的脸色白了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羹碗。
太后的眼神冷了冷，却没说什么，继续给其他人斟酒。
就在这时，末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众人看去，只见一个宫女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七窍流血，手里还握着个空酒杯——正是刚才给柳如烟斟酒的那个侍女！
“有毒！”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萧景琰猛地拍案而起：“查！给朕彻查！”
侍卫们迅速封锁了大殿，太医连忙上前查验，脸色凝重地回禀：“陛下，这宫女是中了‘牵机引’之毒，与当年先皇后……”
他的话没说完，却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先皇后当年难产，临终前也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只是当时被定性为“产后大出血”，如今看来，竟是中毒而亡！
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着柳如烟厉声道：“是她！一定是她！这酒是哀家亲手斟的，只有她没喝，还毒死了侍女灭口！”
柳如烟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摇头：“不是臣妾！臣妾没有！”
“不是你是谁？”太后步步紧逼，“你怀了龙胎，怕哀家挡你的路，就想下毒害死哀家，嫁祸给皇后，是不是？”
苏氏皱眉：“母后，此事尚未查清，不可妄下结论。”
“皇后！你还护着她？”太后怒道，“她当年在碎玉轩疯疯癫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怀了龙胎，更是野心勃勃！”
萧景琰看着柳如烟，眼神复杂：“如烟，你有什么要说的？”
柳如烟看着萧景琰，又看了看苏氏，忽然哭道：“陛下，臣妾真的没有下毒！是……是皇后姐姐让臣妾别喝酒的，她说这酒里有毒，还说……还说要帮臣妾除掉太后，让臣妾的孩子将来做太子！”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
苏氏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如烟：“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就是你说的！”柳如烟像是豁出去了，“就在寿宴前一日，你去烟雨阁看我，说太后是先皇后的仇人，让我配合你下毒，还说事成之后，让我做贵妃！”
“你血口喷人！”苏氏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在碎玉轩结下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
“情谊？”柳如烟冷笑，“你现在是皇后，我只是个婕妤，我们之间哪还有什么情谊？你不过是把我当成棋子，用完了就想扔掉！”
看着柳如烟眼中的怨恨和嫉妒，苏氏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权力不仅能腐蚀人心，还能让曾经的盟友反目成仇。
萧景琰的脸色越来越沉，挥手道：“将柳婕妤带回烟雨阁，禁足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侍卫们将柳如烟拖下去时，她还在哭喊着：“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是皇后陷害我！”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皇帝和皇后的脸色。
太后得意地看着苏氏，眼神里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苏氏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知道，这又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她和柳如烟的圈套。而这一次，柳如烟选择了背叛。
寿宴不欢而散。萧景琰没有去坤宁宫，也没有去烟雨阁，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御书房。
苏氏回到坤宁宫，坐在窗前，看着那支断钗，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独。
原来这后宫之中，最可怕的不是毒酒和匕首，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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