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坤宁宫的玉兰花瓣落了一地,被宫女们扫成精致的花堆。苏氏蹲在廊下,看着小禄子将花瓣装进竹篮,指尖捏着片半枯的花瓣轻笑:“去年收的杏花蜜还有吗?混着玉兰花瓣酿些酒,秋天给陛下暖暖身子。”
“早备着呢!”小禄子拍着胸脯,“奴婢还让御膳房留了些青梅,等梅子黄时一起酿,陛下准爱喝。”
正说着,太子萧承佑背着个小小的书篓跑进来,书篓里露出半截木剑——是萧景琰亲手削的,剑鞘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承佑”二字。“母后!太傅夸我背的《论语》最熟!”他仰着小脸邀功,发间还别着朵偷摘的玉兰花。
苏氏笑着摘下他发间的花:“太傅还说你上课总走神,盯着窗外的麻雀看。”
承佑的小脸一红,往她身后躲,却撞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萧景琰接住他,顺手掂了掂书篓:“今日学的‘温故而知新’,懂了吗?”
“懂!”承佑脆生生道,“就像母后用旧花瓣酿酒,旧的东西能变出好东西!”
萧景琰朗声大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这解释倒新鲜。走,带你去看个更‘新鲜’的旧东西。”
三人来到御书房偏殿,这里堆着些刚从冷宫清理出来的旧物——太后被废后,那些象征身份的器物一首封存着,近日才想起清点。萧景琰指着角落里一个蒙尘的紫檀木架:“打开看看。”
小禄子擦去灰尘,木架上竟摆着十几只玉盏,盏底都刻着“长乐”二字,是当年太后的私藏。其中一只玉盏缺了个角,裂纹像极了蛛网。
“这是……”苏氏认出那是太后当年常用来喝参汤的玉盏,据说碎裂那日,正是先皇后被诊出怀孕之时。
“工匠说能补。”萧景琰拿起那只残盏,“用金箔镶边,再刻上缠枝莲,说不定比完好的还好看。”
苏氏着冰凉的玉面,忽然想起柳如烟母亲留下的脉案——上面记载着,先皇后刚怀孕时,太后曾“赐”过一盏参汤,说是安胎,实则加了凉性药材。这玉盏的裂痕,或许就是那时被先皇后失手摔碎的。
“那就补吧。”她轻声道,“补好了,送进太庙,摆在先皇后的牌位旁。”
萧景琰懂她的意思。不是原谅,是和解——与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和解,让裂痕里长出新的意义。
三日后,补好的玉盏送了回来。金箔沿着裂纹蜿蜒,像给蛛网镀了层光,缠枝莲从缺口处延伸出来,花瓣上还嵌着细小的珍珠,竟比完整的玉盏更添了几分风骨。
“真好看!”承佑捧着玉盏,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金箔,“像母后的凤钗。”
苏氏想起那支用赤金镶接的凤钗,确实有几分相似。破损的过往被郑重拾起,用温柔和耐心修补,便成了独一无二的纪念。
那日午后,柳如烟带着承泽来串门。二皇子比承佑文静,正蹲在廊下看蚂蚁搬家,手里攥着片玉兰花瓣,小心翼翼地不让它被风吹走。
“皇后娘娘看了新刊的《女诫》吗?”柳如烟捧着本书,书页上有她密密麻麻的批注,“臣妹添了些关于‘宽宥’的注解,不知妥当与否。”
苏氏接过书,看到她在“以德报怨”旁写着:“怨如裂玉,强补则碎,缓之,以金镶之,反成奇珍。”
她抬头看向柳如烟,两人相视一笑。当年烟雨阁的剑拔弩张,寿宴上的反目成仇,竟都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慢慢沉淀成了此刻的平静。
夕阳斜照时,萧景琰带着承佑练剑,木剑碰撞的声音清脆。苏氏和柳如烟坐在廊下,看着两个孩子追逐打闹,手里的玉盏盛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茶香混着玉兰花香,漫过宫墙,漫过那些或深或浅的伤痕。
苏氏忽然想起老知府的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或许这宫墙里的日子,从来不是完美无瑕的玉盏。但只要愿意伸出手,用理解作金,以温柔为胶,那些裂痕里,总会透出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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