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得太医院药圃里的薄荷摇摇晃晃。苏氏提着竹篮，身后跟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孩子——承佑手里攥着片刚摘的荷叶，承泽则举着朵小雏菊，时不时往嘴里塞。
“慢点跑，别踩了药苗。”苏氏笑着叮嘱，目光落在圃角那片新栽的紫苏上。去年柳如烟说，她母亲当年在太医院当药童时，最爱种紫苏，说是既能入药，又能做菜。
“皇后娘娘！”药圃的老御医提着水壶过来，脸上堆着笑，“您要的‘忘忧草’种子发芽了，就在那边。”
苏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几株嫩绿的芽儿正从土里钻出来，细弱却精神。这是她从江南带回来的种子，据说能安神解郁，她特意让人种在药圃，想等长成了，给柳如烟送去——她总说夜里睡得不安稳。
“承佑，你看这芽儿多可爱。”苏氏蹲下身，指着新芽给孩子们看，“就像你们小时候，一点点长大。”
承佑歪着头：“那它会像我一样，背《论语》吗？”
惹得众人都笑了。老御医捋着胡须道：“太子殿下聪慧，这忘忧草可学不会这个。不过它开花时是黄色的，像小太阳，看着就让人欢喜。”
正说着，柳如烟提着个食盒来了。她穿着身浅绿色的宫装，鬓边簪着朵药圃里的紫菀，看着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气色。“听闻娘娘在药圃，我做了些薄荷糕送来。”
她打开食盒，清凉的薄荷香混着米香飘出来。承泽立刻扑过去，伸手就要抓，被柳如烟笑着拍开：“洗手了才能吃。”
苏氏看着她熟练地招呼孩子，忽然想起刚入宫时，她总是怯生生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如今却像变了个人，眉眼间有了从容的暖意。
“你来得正好，”苏氏指着那片紫苏，“老御医说，再过些日子就能摘了，到时候给你做紫苏鱼。”
柳如烟的眼睛亮了亮：“我母亲以前最会做这个，说是用太湖的银鱼，裹上紫苏叶煎，香得能让人多吃两碗饭。”
提到母亲，她的声音低了些，却没有往日的伤感。苏氏知道，有些伤痛或许不会完全消失，但当它能被平静提起时，就己是痊愈的开始。
承佑忽然指着药圃深处：“母后，那里有只小兔子！”
众人望去，果然见一只灰兔从篱笆下钻进来，正啃着刚长出来的苜蓿。老御医刚要去赶，被苏氏拦住：“别吓着它，药圃的草多，让它吃些也无妨。”
灰兔像是听懂了，停下动作，竖着耳朵看了看他们，又低头啃起草来。承泽看得入了迷，小手指着兔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学兔叫。
“这兔子倒不怕人。”柳如烟笑着说，“许是常来药圃觅食，知道我们不会伤它。”
苏氏望着那只自在啃草的灰兔，忽然觉得，这宫墙虽高，却也锁不住生机。就像这药圃的新芽，哪怕长在角落，也能努力地往上钻；就像柳如烟，哪怕经历过风雨，也能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暖阳。
日头渐高，孩子们开始犯困。苏氏让奶娘抱他们回去午睡，自己则和柳如烟坐在药圃的石凳上，分食着薄荷糕。
“前几日收到弟弟的信，”柳如烟忽然开口，“他说苏州的学堂要扩建，想请陛下题块匾额。”
“陛下定会答应的。”苏氏笑着说，“他现在一提起江南，就说要把承佑送去苏州读书，说那里的水土养人。”
柳如烟也笑了：“若真去了，我便让弟弟多照拂些。说起来，还要多谢娘娘当年放他出京，不然他怕是还在宫里当差，一辈子都见不到太湖的月。”
“是他自己争气。”苏氏看着她，“你也一样，能走出过去的阴影，比什么都好。”
柳如烟低下头，指尖捻着衣角，轻声道：“其实……我常常梦见母亲，以前梦里她总在哭，最近却笑着对我说，让我好好活着，看着承泽长大。”
苏氏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她在天上看着呢，看到你现在这样，定会很高兴。”
风拂过药圃，带来阵阵草木清香。那株刚发芽的忘忧草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和。苏氏知道，无论是药圃的新芽，还是人心的暖意，只要肯用心浇灌，总能慢慢生长，首到铺满整个庭院，整个宫墙，甚至整个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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