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刚过,黄河岸边的冻土就开始松动。苏氏站在临时搭建的帐房前,看着河工们吆喝着卸下最后一批石料,指尖拂过身旁的《江南水利志》——书页边缘己被翻得卷起,上面满是萧景琰和工部官员的批注。
“按苏尚书的法子,先在河床打下松木桩基,再用糯米灰浆砌石,应该能抵挡住汛期的洪水。”萧景琰站在她身边,指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堤坝,“镇国公带人去勘察上游了,说要找出当年溃堤的老病根。”
苏氏望着浑浊的河水,想起父亲书稿里的话:“治水如治世,堵不如疏,疏不如导。”她忽然笑了:“若父亲能看到这场景,定会拉着河工们讨教三天三夜。”
“说不定他正在天上看着呢。”萧景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你看这冰融的水,多像他当年在苏州画的太湖浪。”
承佑和承泽在帐房外的空地上追逐,手里拿着柳如烟做的纸船。两个孩子把纸船放进刚化开的水洼里,看着它们晃晃悠悠地漂远,拍手笑得开怀。柳如烟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本《河工纪要》,时不时低头记些什么——她主动要求跟着来黄河边,说要把河工们的经验编进义学的课本里。
“柳先生,你看我的船跑得最快!”承佑举着纸船跑过来,发梢还沾着泥点。
柳如烟笑着帮他擦掉:“那是因为你放船的时候,顺着水流的方向。就像治水,得懂水的性子才行。”
承佑似懂非懂地点头,又跑回水洼边。苏氏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柳如烟身上的书卷气里,多了些泥土的踏实——那是从宫墙走向天地间的蜕变。
傍晚时分,萧策带着勘察队回来,靴子上沾满泥浆,脸上却带着兴奋:“找到了!上游有段暗渠被泥沙堵了,当年溃堤就是因为排水不畅!”他展开图纸,指着一处标记,“按苏尚书的法子,拓宽暗渠,再修三道分流闸,保准万无一失!”
帐房里顿时热闹起来,官员们围着图纸争论,河工们送来刚烙好的饼子,香气混着泥土的腥气,竟格外让人安心。苏氏看着萧景琰和萧策凑在一起讨论方案,两人虽偶有争执,眼底却都带着对民生的关切——当年因先皇后冤案产生的隔阂,早己在共同的眼底里消融。
夜深时,河风吹得帐房的布帘哗哗作响。苏氏铺开纸笔,想给京里的小禄子写封信,却见萧景琰端着碗姜汤走进来,碗里还飘着两片紫苏叶。“柳如烟说你夜里总咳嗽,让加些紫苏驱寒。”
苏氏接过碗,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底。她忽然想起在坤宁宫的第一个冬天,自己也是这样咳嗽,那时萧景琰笨拙地守在床边,手里捧着碗凉透的姜汤,急得满头大汗。
“你看,”她喝了口姜汤,笑着说,“我们都学会照顾人了。”
萧景琰在她身边坐下,看着窗外的黄河。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远处传来河工们的号子声,粗犷而有力。“等堤坝修好了,我们就在这里立块碑,刻上‘河晏海清’西个字。”他轻声道,“再把《江南水利志》的拓片嵌在碑后,让后人都记得,有位苏尚书,为这方水土耗尽了心血。”
苏氏靠在他肩上,听着河水拍岸的声音,忽然觉得,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名字刻在石头上,而是让他的精神,在后来者的心里生根发芽。
第二日清晨,河工们在暗渠里清淤时,挖出了块锈迹斑斑的铜牌,上面刻着“苏”字。苏氏认出那是父亲当年任河工监督时的令牌,边缘还留着被水浸泡的痕迹。
“是苏尚书的令牌!”河工们欢呼起来,纷纷围过来看。
萧景琰接过铜牌,用布仔细擦拭:“这是天意,让苏尚书亲眼看着我们把水治好。”
苏氏捧着铜牌,指尖抚过上面的刻痕,忽然落下泪来。她知道,父亲从未离开——他在黄河的浪里,在河工的号子里,在每一个为百姓安宁而努力的身影里。
黄河的冰彻底融化了,春水裹挟着冰凌奔涌而下,撞击着新修的桩基,发出沉闷的轰鸣。苏氏站在堤坝上,看着萧景琰指挥河工们加固堤岸,看着柳如烟教孩子们辨认河床上的石头,看着承佑把写着“平安”的木牌放进河里,忽然觉得,这奔腾的河水,载着的不仅是泥沙,还有无数人的希望和新生。
(http://www.220book.com/book/XWO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