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灯笼还没撤下,太湖边的雪就开始化了。檐角的冰棱滴着水,“嗒嗒”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开春的调子。苏氏蹲在院角,看着老杏树的枝桠——树皮上鼓起一个个小小的绿包,像藏着无数个春天的秘密。
“你看这芽儿,”她回头对萧景琰招手,“比去年冒得早,许是暖冬的缘故。”
萧景琰拄着拐杖走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里映着细碎的光:“等它们长成叶子,就该给承佑写信了,让他南巡时带些京城的新茶,配着新杏叶煎,定是别样的香。”
正说着,阿禾提着个竹篮来了。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青团,碧油油的,还冒着热气。“苏奶奶,这是用新采的艾草做的,”她献宝似的揭开盖子,“先生说您爱吃甜口的,特意多放了些豆沙。”
苏氏拿起一个,咬了口,艾草的清香混着豆沙的甜,在舌尖漫开来。“还是你们年轻人手脚快,”她笑着说,“我这老胳膊老腿,连艾草都采不动了。”
“谁说的?”萧景琰接过青团,替她辩解,“前还踩着凳子给腊梅浇水,比我利索多了。”
阿禾咯咯地笑,说起义学的事:“先生让我们给黄河边的碑拓字呢,说要做成课本,让新来的娃娃们都知道苏爷爷的故事。”
“好啊,”苏氏点头,“拓的时候仔细些,别弄坏了碑石。”她忽然想起父亲书稿上的批注,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做学问和做人一样,得有耐心。”
午后,承泽带着小石头来送药。小石头手里捧着个瓦罐,里面是新酿的米酒,是他娘用今年的新米做的。“奶奶尝尝,”他红着脸说,“我娘说,这酒能活血,对爷爷的腿好。”
萧景琰接过瓦罐,打开闻了闻,眼睛一亮:“够烈!比镇上酒坊的强。”他给苏氏也倒了半碗,“你也喝点,暖暖身子。”
米酒入喉,带着淡淡的米香,后劲却足。苏氏喝了半碗,脸颊泛起红晕,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说话。承泽正在给萧景琰诊脉,指尖搭在腕上,神情专注,像极了太医院的老御医;小石头则在一旁研墨,准备记录脉象,动作有模有样。
“姑父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承泽收起脉枕,“就是气血有些亏,我再开些补气血的方子,用艾草煮水泡脚,效果更好。”
柳如烟不知何时来了,手里拿着件刚绣好的帕子,帕角绣着朵小小的杏花。“给你绣的,”她递给苏氏,“前几日整理旧物,翻出你当年送我的丝线,颜色还鲜亮着呢。”
苏氏摸着帕子上细腻的针脚,忽然想起刚入宫时,柳如烟怯生生地接过丝线的模样,眼眶忍不住热了。“日子过得真快,”她轻声道,“好像昨天你还在烟雨阁学刺绣,今天就成了能教别人的先生。”
柳如烟的脸颊微红:“都是托娘娘的福。”
“是你自己争气,”萧景琰接过话头,“能从过去的坎里走出来,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不容易。”
夕阳西下时,柳如烟带着孩子们回去了。院子里只剩下苏氏和萧景琰,老杏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一对依偎的老人。
萧景琰忽然指着枝头:“你看,有只蜜蜂。”
果然有只蜜蜂停在杏芽上,翅膀微微扇动,像是在催促春天快点来。苏氏看着那只蜜蜂,忽然觉得,所谓岁月,就是这样——有等待,有期盼,有旧人的牵挂,有新人的成长,而那棵老杏树,就像个沉默的见证者,把所有故事都藏在年轮里。
夜里,苏氏做了个梦。梦里,杏花全开了,粉白的花瓣落了满身。父亲站在杏树下,手里捧着《江南水利志》,对她笑;先皇后坐在石凳上,教她绣杏花;萧景琰牵着她的手,说要带她去太湖边看日出。
醒来时,萧景琰睡得正沉,手还搭在她的腰上。窗外的月光落在杏树上,枝桠间仿佛己经缀满了花苞。苏氏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又是一片花海,就像那些从未离开的人,从未褪色的记忆,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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