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明哲书院,己是另一番模样。青瓦白墙的院落顺着山势铺开,廊下爬满了紫藤,书声从窗棂里漫出来,混着药圃里的紫苏香,在太湖的风里打着转。
苏氏坐在书院的杏树下,看着萧景琰给孩子们讲水利图。他手里的竹杖指着图上的堤坝,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依旧有力:“你们看这分流闸,就像人的血管,得让水走得顺畅,才不会堵……”
十几个孩子围坐在他脚边,有书院的学子,也有承志堂的娃娃。阿禾捧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动着,偶尔抬头问一句:“萧爷爷,要是遇到特大洪水,这闸能顶住吗?”
“顶不住就要泄洪,”萧景琰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治水不能硬拼,得懂变通。就像你们读书,死记硬背不行,得会琢磨。”
承泽提着药箱从药圃回来,手里拿着串刚熟的杏,黄澄澄的,看着就甜。“姑父,姑母,尝尝今年的新杏。”他把杏递过来,“这是去年栽的树苗结的,头一茬果,味道还不错。”
苏氏拿起一颗,咬了口,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淌,甜里带着微酸。“比家里那棵老杏树结的更爽口,”她笑着说,“回头摘些寄给承佑,让他也尝尝。”
提到承佑,萧景琰的嘴角弯了弯:“前日他写信来,说黄河沿岸的新稻种试种成功了,亩产比往年多了两石。还说要把种稻的法子刻在明哲书院的石碑上,让南北的学子都学着种。”
“这才是苏爷爷想看到的,”柳如烟端着刚沏的菊花茶走过来,“他当年编《农桑要术》,不就是盼着百姓们能吃饱饭吗?”
她如今常住书院,掌管着藏书楼,把从太医院带来的医书、苏明哲的水利稿、还有各地收集的农书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学子们时常来请教,她总能说得头头是道。
午后,书院的先生们在议事堂讨论新的课程。苏氏和柳如烟坐在旁听,听他们说要增设“格物”课,带学子们去山里认矿石、去湖边测水流。
“这法子好,”苏氏忍不住开口,“光在书里看‘磁石指南’没用,得让他们亲手试试才记得牢。”
柳如烟点头附和:“我母亲说过,太医院的药童认药,都得先去药圃里摸一遍、闻一遍,不然看再多医书也分不清紫苏和薄荷。”
议事结束后,阿禾拿着篇新写的策论来找苏氏。题目是《论江南水患治理》,字里行间透着孩子气,却有不少新奇想法,比如在湖边种芦苇固堤,用竹筐装石头代替沙袋。
“写得不错,”苏氏逐字逐句地改着,“但芦苇长得慢,遇到急流怕是不行。你可以查查《河工纪要》,里面说过用柳树条编筐,比竹筐更柔韧……”
阿禾听得连连点头,笔尖在纸上划着,眼里的光像淬了火。
傍晚时,夕阳把书院染成金红色。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在湖边散步,有的背着书,有的提着药篓,还有的在讨论刚算好的水利数据。萧景琰坐在杏树下,看着承泽教小石头辨认草药,忽然对苏氏道:“你看这光景,像不像当年我们在黄河边的日子?”
苏氏望着远处的太湖,帆影点点,归鸟成群。“像,又不像,”她轻声道,“那时候是在闯,现在是在守。”
守着先人的理想,守着后辈的成长,守着这满枝的杏果,守着岁月里那些沉甸甸的收获。
夜里,苏氏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和远处的浪声。萧景琰的呼吸渐渐均匀,手里还攥着白天给孩子们画的水利草图。她轻轻抽出图纸,借着月光看着上面的线条,忽然觉得,这一辈子,就像这张图,起起落落,曲曲折折,最终却都通向了同一个地方——心安处。
第二天清晨,阿禾来送新摘的杏,篮子里还放着她改好的策论。“苏奶奶,我加了柳树条编筐的法子,”她笑得一脸灿烂,“先生说,等修改好了,能刻在书院的墙上呢!”
苏氏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院角挂满果实的杏树,忽然明白,所谓圆满,不过是看着种子发芽、开花、结果,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带着你的牵挂,走向更辽阔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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