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苏氏裹紧了棉袍，站在书院的梅树下，看着枝头鼓起的花苞。朱砂梅的花苞带着淡淡的红晕，像被冻红的小脸蛋，藏在枯枝间，透着股不肯服软的劲儿。
“这梅花开了，年就近了。”萧景琰拄着拐杖走过来，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前几日承佑派人送了年货来，有京城的蜜饯，还有给孩子们做新衣服的布料，堆了半间屋。”
苏氏笑着点头：“他总记挂着这些，倒比我们还像个管家的。”她伸手拂去梅枝上的薄雪，“你看这花苞，比去年的密，许是能开得热闹些。”
正说着，柳如烟抱着摞红纸走来，身后跟着阿禾和小石头，手里都拿着剪刀。“该剪窗花了，”柳如烟的鼻尖冻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光，“今年咱们多剪些杏花和梅花，贴在书院的窗上，喜庆。”
藏书楼的暖炉烧得正旺，西人围坐在桌边，红纸在指间翻飞。萧景琰剪的是太湖帆影，线条硬朗；苏氏剪的是杏花，花瓣圆润；柳如烟剪的是药草，叶片纤细；阿禾和小石头则学着剪“福”字，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认真。
“先生，您看我剪的这只喜鹊，”小石头举着红纸，雀尾剪得像把小扇子，“像不像落在梅树上的那只？”
柳如烟笑着点头：“像，就是翅膀再尖尖些，就更像要飞起来了。”
剪到一半，承泽提着药箱回来，身上带着寒气，药箱里却揣着个暖手炉，是给苏氏和萧景琰带的。“刚去给山脚下的张奶奶瞧了病，”他搓着冻得发僵的手，“老人家咳嗽好多了，还硬塞给我袋炒花生，说让孩子们尝尝。”
阿禾连忙抓了把花生，放在炉边烤着，屋里很快飘起焦香。“承泽哥哥，”她忽然想起什么，“农科坊的新稻种收好了，要不要分装些给各村送去？让他们开春好下种。”
“我正想说这事，”承泽点头，“等过几日雪停了，就和小石头一起去送。顺便问问他们，去年种的新粮口感怎么样，好记下来给农科坊的先生们参考。”
暮色降临时，窗花剪得差不多了。阿禾和小石头捧着窗花往各屋跑，要趁着浆糊没冻住赶紧贴上。柳如烟收拾着红纸碎屑，忽然道：“明日我想去趟镇上的布庄，给学子们扯些蓝布，做件新罩衣，过年时穿。”
“我跟您一起去，”苏氏接口道，“顺便给梅树买些花肥，好让它开得更艳些。”
萧景琰看着她们，忽然笑了：“你们呀，总把日子过得这么细。”
夜里，苏氏坐在灯下，看着萧景琰给承佑回信。他写得慢，一笔一划都很认真，说书院的梅花开了，说阿禾剪的窗花贴满了窗，说农科坊的新稻种颗粒。
“其实不用写这么细，”苏氏给他研墨，“承佑知道咱们好就行了。”
“他远在京城，看不着这些，”萧景琰放下笔，眼神柔和，“写细些，他就像也在这儿一样。”
窗外的风还在刮，梅枝在风中轻轻摇晃，花苞像是在较劲，非要在最冷的时候挣出些颜色来。苏氏忽然想起那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原来日子也是这样，熬过了寒冬，才能闻见春天的香。
她知道，等梅花开了，年就到了。到时候，书院的窗上会贴满红窗花，孩子们会穿上新衣服，太湖的冰会慢慢化，而那些埋在雪下的种子，正悄悄攒着劲儿，等着在春天里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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