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重审苏明哲一案的消息,像一阵风刮遍了京城。昔日门可罗雀的苏家旧宅,忽然热闹起来,不少当年避之不及的官员,都派人送来慰问,却被守在门口的老管家一一挡了回去。
苏氏穿着一身素色宫装,坐在听雨轩的窗前,手里捧着父亲当年写下的《书法心得》。书页己经泛黄,上面有父亲密密麻麻的批注,字里行间都是对书法的痴迷,哪里有半分“通敌”的影子?
“美人,大理寺的李少卿来了,说想向您了解些当年的情况。”小禄子走进来,手里拿着张名帖。
苏氏放下书:“让他进来吧。”
李少卿是个西十多岁的文官,面色方正,眼神清正。他走进来,拱手行礼:“下官参见苏美人。”
“李大人不必多礼,”苏氏示意他坐下,“不知大人想了解什么?”
“下官奉旨重审苏尚书一案,”李少卿拿出卷宗,“当年的关键证据,是一封据说是苏尚书写给北狄首领的密信,上面有苏尚书的亲笔签名。不知美人见过这封信吗?”
苏氏摇头:“父亲被抄家时,我正在外祖家,从未见过什么密信。但父亲的笔迹我认得,他写‘明’字时,左边的‘日’字总是带个小勾,这是他的习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
李少卿眼前一亮:“哦?还有此事?下官这就去核对密信!”
他匆匆告辞,苏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稍稍安定。父亲的笔迹确实有这个特点,若密信是伪造的,定能从这处破绽查出端倪。
傍晚时分,萧景琰来到听雨轩。他刚从大理寺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一丝轻松:“你父亲的案子,有眉目了。”
苏氏连忙起身:“陛下,怎么样?”
“那封密信上的‘明’字,左边的‘日’字没有小勾,”萧景琰坐在她身边,拿起那本《书法心得》,翻到父亲签名的地方,“和你说的一样,确实是伪造的。”
苏氏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三年了,父亲终于有机会沉冤得雪了。
萧景琰递给她一方手帕,声音温和:“别哭了,这只是开始。李嵩虽然被革职,但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想彻底查清,还需要些时日。”
“臣妾明白。”苏氏擦干眼泪,“多谢陛下。”
萧景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指尖的温度让苏氏微微一颤。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那里插着一支素雅的木簪——自禁足那日起,她就换下了所有的珠钗,包括那支银质梅花簪。
“怎么不戴朕赏你的首饰?”他问。
“臣妾觉得,素雅些更好。”苏氏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
萧景琰却不放过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你就这么怕朕?”
“臣妾不敢。”
“不敢?”他笑了笑,“可你看朕的眼神,像只受惊的兔子。”
苏氏的心跳得飞快,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萧景琰的目光落在她领口露出的半截凤钗上——那支断钗,她一首贴身戴着。
“那是什么?”他指着凤钗。
苏氏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遮掩,却被他拦住。他轻轻抽出那支断钗,放在掌心打量,当看到内侧的“景”字时,瞳孔猛地收缩。
“这凤钗……你从哪里得来的?”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是母亲留给臣妾的。”苏氏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心里有些不安。
萧景琰紧紧握着凤钗,指节泛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痛苦和怀念,复杂得让苏氏看不懂。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这是……先皇后的凤钗。”
苏氏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先皇后?那个三年前难产去世的皇后?母亲怎么会有她的凤钗?
“先皇后的凤钗,当年在她去世后就不见了,”萧景琰的目光落在苏氏脸上,带着探究,“你母亲是谁?”
“臣妾的母亲……叫林婉。”苏氏的声音有些发飘,“她在臣妾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说她是个普通的江南女子。”
“林婉……”萧景琰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没有再解释,只是将凤钗还给苏氏,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听雨轩。
苏氏握着凤钗,手心全是汗。母亲是先皇后的人?那她和先皇后是什么关系?父亲的冤案,会不会也和先皇后有关?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头痛欲裂。
这夜,苏氏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一座宫殿里,看到一个穿着皇后朝服的女子,正和母亲说话。那女子的眉眼,竟和她有几分相似。忽然,宫殿燃起大火,母亲抱着一支凤钗,塞到她怀里,说:“锦绣,一定要活下去,查清真相……”
她惊醒时,冷汗湿透了衣衫。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支断钗上,泛着幽幽的光。
她知道,母亲的身份,先皇后的死因,父亲的冤案,这一切都缠绕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己经被卷入了网中央。
第二日,大理寺传来消息,李嵩在狱中畏罪自杀,死前留下一封遗书,承认所有罪行都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苏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李嵩死得太蹊跷,像是有人在背后灭口。
而萧景琰,自那晚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听雨轩。他只是下旨,恢复了苏明哲的名誉,追封他为“文忠公”,允许苏氏将他的灵位迁入苏家祠堂。
苏氏站在窗前,望着御书房的方向,心里一片茫然。
皇帝的心思,果然比后宫的争斗更难猜。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又在隐瞒什么?
那支断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而里面藏着的,是福是祸,她一无所知。
苏氏站在窗前,指尖捻着那支断钗,月光透过窗棂落在钗身的刻痕上——“景”字的最后一笔带着刻意的歪斜,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握不住笔的颤抖。她忽然想起幼时躲在屏风后听到的对话,母亲对着一位陌生男子低语:“这凤钗你收着,若有一日我不在了,让孩子凭这个找你……”
那时她不懂,如今却拼凑出轮廓。三日前,大理寺抄没李嵩家产时,搜出一封密信,字迹与母亲日记里的“景”字如出一辙:“长女己入东宫,凤位虚空,可借苏氏牵制外戚……” 信纸边缘的火漆印,正是当年母亲梳妆台抽屉里那枚刻着梅花的银印。
“小姐,”侍女捧着新制的朝服进来,“明日册封礼,陛下说这袭翟衣需配这支凤钗。” 金步摇上的明珠映着铜镜里的脸,竟与画像上的先皇后有七分相似。苏氏抚过鬓角,那里还留着幼时被母亲簪子划伤的浅疤,彼时母亲哭着说:“阿璃,娘对不起你……”
殿外传来禁军甲胄碰撞声,新帝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皇后准备好了吗?钦天监说吉时快到了。” 苏氏将断钗藏进贴肉的锦囊,镜中人的笑靥里,藏着母亲用性命护下的秘密——当年先皇后难产而亡,实为外戚所害,母亲作为陪嫁侍女,偷换了刚满月的她与民间女婴,用一支断钗埋下复仇的伏笔。
凤冠戴上的刹那,苏氏忽然懂了母亲临终的眼神。那些年被当作棋子的辗转,被当作工具的联姻,原来都是为了这一日。她望着阶下叩拜的百官,指尖在袖中握紧断钗,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这棋局,该由她来收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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