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三位仙师化作的流光,林平之、赵虎兄妹,还有另外二十几个侥幸爬上来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崖顶后面那片云雾里走。没人说话,只有呼哧带喘的粗气和脚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刚才仙师那几句冷水浇头的话,还在耳朵边嗡嗡响。
杂役弟子?自行承担?不禁争斗?
这他娘的算哪门子仙缘?感觉像是刚跳出火坑,又掉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泥潭,而且这泥潭里还挤满了饿狼。
穿过那片薄雾,眼前的景象倒是清晰起来。可这一看清,不少人心里那点残存的念想,算是彻底碎了。
哪有什么仙宫玉阙、琼楼玉宇?放眼望去,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坳子,密密麻麻挤满了无数低矮、破旧的石头屋子,灰扑扑的,跟一片乱坟岗子差不多。这些石屋毫无章法地挤在一起,形成一条条狭窄、肮脏的小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说不清的汗臭味儿。
山风在这里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尘土和不知名的碎屑,显得格外荒凉。远处,能隐约看到更高处有灵光闪烁、殿宇连绵的壮观景象,那里灵气似乎也浓郁得多,与他们脚下这片破败之地,简首是两个世界。
“那就是内门或者核心弟子待的地方吧?”有人小声嘀咕,语气里满是羡慕和酸楚。
没人回答他。带路的仙师早己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穿着灰色杂役服、面色焦黄、眼神麻木的中年男人等在那里,看样子是个管事的,腰间挂着一块木牌。
“新来的?排好队,一个个过来领东西,登记!”那中年男人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像是应付了无数遍,早己烦透了。
队伍慢吞吞地往前挪。轮到林平之他们时,那管事眼皮都没抬一下,从身后一个大筐里摸出三块冰凉的黑铁牌子,又扔过来三套灰扑扑、还带着霉味的粗布衣服。
“牌子拿好,丢了补办要十块下品灵石。衣服,一人两套,破了脏了自己洗。住的地方,自己去找,看到门上没挂牌子的空屋子就能住。先到先得。”管事机械地说着,又拿起一本厚厚的册子,“名字,年龄,原来干什么的,简单说。”
赵虎先登记,报上自己和妹妹的名字。轮到林平之,他报了名字年龄,至于来历,他只含糊说了句“山野猎户”。
管事潦草地记下,然后抬起眼皮,扫过他们三个,尤其是林平之那用布条吊着的左臂和赵虎身上的伤,淡淡道:“既然入了门,就要守规矩,也要干活。你们三个,明天一早,到西山废矿洞报道,跟着那里的管事清理矿渣。每天定额三十筐,完不成,扣当月例钱。”
“例钱?”赵虎一愣,“仙师,俺们还有钱拿?”
管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想得美!杂役弟子,头三个月没有例钱!扣的是你们以后的!完不成定额,积累的贡献点不够,年底考核不过,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下一个!”
林平之默默拿起那三块沉甸甸的铁牌和衣服,分给赵虎一套,心里一片冰凉。废矿洞?清理矿渣?这听着就是最苦最累没人愿意干的活计。而且头三个月白干?这青云宗,还真是把底层弟子当牲口使唤,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三人抱着那身带着霉味的衣服,走进了那片巨大的、迷宫一样的杂役居住区。
巷子里又脏又乱,污水横流,偶尔能看到一些眼神或麻木、或凶狠的杂役弟子进出。他们看到林平之这三个生面孔,尤其是带着个漂亮女娃,都投来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有好奇,有漠然,更有毫不掩饰的打量和贪婪。
赵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把妹妹往身后藏了藏,低声道:“林兄弟,这地方……俺感觉比山下还乱。”
林平之嗯了一声,眼神警惕地扫过两旁那些低矮的石屋。很多屋子门口都挂着各种各样的牌子,写着名字或者画着奇怪的符号,显然是有主了。他们走了好一阵,才在一条最偏僻、最靠山壁的巷子尽头,找到了两间连在一起的、门上光秃秃的空石屋。
屋子小得可怜,里面除了一张硬邦邦的石板床和一个破木墩,啥也没有,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墙角还挂着蛛网。
“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赵虎叹了口气,把灵儿扶进其中一间稍微干净点的,“灵儿,你歇着,哥跟林兄弟收拾一下。”
林平之走进另一间,把衣服扔在石床上,看着自己依旧剧痛、动弹不得的左臂,眉头紧锁。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胳膊治好,不然别说清理矿渣,在这鬼地方自保都成问题。他摸了摸怀里,除了那金属物件和空弩,就只剩下从之前试炼者包袱里摸来的几块碎银子和一点普通金疮药。
这点东西,在这修仙宗门里,屁用不顶。
“得想办法弄点疗伤的药,还有……了解这里的门道。”林平之心里盘算着。那管事明显是针对他们,安排了最苦的差事,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说不定就跟青竹会那帮人有关。
正想着,外面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呼喝声。
“新来的那三个乡巴佬呢?给老子滚出来!”
“妈的,躲哪儿去了?害老子一顿好找!”
林平之心头一凛,和赵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麻烦,来得真快!
两人走到门口,只见狭窄的巷子里,堵着五六个穿着杂役服、却流里流气的青年。为首的一个,吊梢眼,抱着膀子,嘴角歪着,正是之前在崖顶被林平之用空弩指过的那个三角眼的同伙。
那吊梢眼上下打量着林平之和赵虎,目光在他们带伤的身体和简陋的石屋上扫过,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哟,还真在这儿猫着呢?行,也省得爷爷们到处找。”
他往前走了两步,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听好了,老子是青竹会的!这片儿,都归我们罩着!新来的,懂规矩不?”
赵虎梗着脖子:“啥规矩?”
“啥规矩?”吊梢眼嗤笑,“保护费!每人,每月一块下品灵石!或者,等价的东西也行!看你们这穷酸样,估计灵石是没有了,身上有啥值钱的玩意儿,赶紧交出来!还有……”他淫邪的目光越过两人,瞟向屋里隐约可见的赵灵儿,“这小丫头片子,细皮嫩肉的,去我们青竹会伺候几天师兄们,说不定这月的费用就给你们免了!”
“放你娘的狗屁!”赵虎瞬间眼睛就红了,抄起门口一根充当门栓的木棍就要冲上去拼命。
林平之却一把按住了他。他脸色平静地看着那吊梢眼,心里念头飞转。打?自己这边一个重伤,一个轻伤,还带着个毫无战力的灵儿,对方五六个人,明显是来找茬立威的,硬拼绝对吃亏。服软?交出东西?那更不可能,今天交了保护费,明天就会有更多的麻烦上门,在这地方,软弱就等于死亡。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挡住了赵虎大半身子,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却悄悄握住了怀里那金属物件的一端,眼神冰冷地盯着吊梢眼:“这位师兄,我们刚入门,身无长物,连例钱都没有。至于我妹妹,更不可能。你们青竹会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吊梢眼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硬气,脸色一沉:“哟呵?给脸不要脸是吧?看来不给你们放点血,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他身后几个喽啰也摩拳擦掌,围了上来。
巷子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些附近的杂役弟子被动静吸引,远远地躲在自家门口或者巷口看热闹,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
林平之感受着左臂传来的阵阵抽痛,看着眼前这几个明显修为也不高、但仗着人多势众的地痞,知道今天这事难以善了。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气流开始缓缓流动,汇聚向右臂。打不过,也得打!至少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就在他准备先发制人,拼着伤上加伤也要废掉对方一两个人的时候——
“干什么呢!都聚在这里想造反吗?!”一声粗哑的呵斥从巷口传来。
只见之前那个分发令牌的焦黄脸管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脸色阴沉地看着这边。
那吊梢眼几人一看管事来了,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赶紧收起架势,赔着笑脸:“王管事,没啥没啥,就是跟新来的师弟们聊聊天,熟悉熟悉环境。”
王管事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林平之吊着的胳膊和赵虎身上的伤,又看了看对面青竹会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都给我滚回去!宗门有宗门的规矩,再让我看到你们聚众闹事,全部扣贡献点!”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吊梢眼狠狠瞪了林平之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等着瞧”,然后带着人悻悻地离开了。
王管事也没再多说,瞥了林平之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点别的意味,然后也转身走了。
看热闹的人见没打起来,也纷纷散了。
巷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平之和赵虎粗重的喘息声。
“妈的,这帮杂碎!”赵虎朝着青竹会的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气得浑身发抖。
林平之松开握着金属物件的手,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管事的出现,只是暂时驱散了野狗,并非好心。这青云宗外门,就是个赤裸裸的斗兽场,刚才不过是开场锣鼓。明天的矿洞,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回头看了看满脸恐惧、从门缝里偷看的赵灵儿,又看了看自己依旧剧痛的左臂。
活下去,变得更强。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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