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揽月轩内，重归死寂，只留下满室清冷的月光和几乎凝滞的空气。
沈未晞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触感从地面传来，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
“你也……回来了。”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在她脑海中反复炸响，将她两世构筑的认知世界彻底劈得粉碎。
重生以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复仇。向萧执复仇，向所有陷害沈家的人复仇。她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狠绝，都源于那刑场之上刻骨铭心的恨意。
可如今，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竟然告诉她，他也是重生者？而他前世的所作所为，并非背叛，而是一种……更为残酷的、断臂求生的保护？
那杯酒里的软筋散……是为了让她少些痛苦？
刑场上的万箭……大半是他的人，为了让她走得干脆？
他最后的低语“等等我”……意味着他随后也赴死相随？
这一切是真的吗？还是他精心编织的、更高明的谎言？为了利用她，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
无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撕咬着她的理智。她该相信吗？她能相信吗？
前世刑场的风雪仿佛再次降临，脖颈间的剧痛如此清晰。可萧执方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几乎要溢出的痛楚与悔恨，也同样真实得让她心惊。
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那她前世的恨，今生的执念，岂不都成了一场荒谬的笑话？
那她重生归来，满腔的怒火与复仇的决心，又该指向何方？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和混乱感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像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脚下是摇摇欲坠的立足之地，前方是迷雾重重的未知。
“合作……”
萧执最后提出的这个词，在她耳边回荡。
合作？与这个她立誓要杀之而后快的男人合作？
这听起来何其荒谬！可是……如果萧执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齐王。而且，萧执手握权柄，拥有她无法企及的资源和人脉。单凭她如今这点微薄的力量，想要对抗深谋远虑、势力盘根错节的齐王，无异于蚍蜉撼树。
父亲和兄长还在北境生死未卜，沈家满门的血债尚未讨还。她个人的爱恨情仇，在家族存亡面前，似乎显得……渺小了。
活下去，报仇。这是她重生时最原始的念头。
而现在，与萧执合作，似乎是实现这个目标……最快，也可能是唯一的途径。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这是与虎谋皮，情感却在巨大的冲击下支离破碎。
沈未晞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微微颤抖。她没有哭，只是觉得无比的疲惫和冰冷。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太过残忍的玩笑。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透出些许微光。沈未晞缓缓抬起头，脸上己不见之前的脆弱与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无论萧执所言是真是假，眼下的事实是：齐王是确凿无疑的敌人，父兄危在旦夕。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揭开真相。
与萧执虚与委蛇，借他的势，查自己的案，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至于他们之间的账……待尘埃落定之后，再慢慢清算也不迟。
想通了这一点，沈未晞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让她精神一振。
仇恨并未消失，只是被更紧迫的目标暂时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它像一颗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喷发。
但现在，她需要扮演一个新的角色——一个暂时与“盟友”并肩作战的复仇者。
“春桃。”她轻声唤道。
一首守在外间不敢入睡的春桃立刻应声而入：“小姐？”
“准备一下，”沈未晞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平静无波，“我们……有客人要来了。”
她需要尽快见到萧执，敲定“合作”的细节。这场戏，既然己经开始，就必须演下去。
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她可以与魔鬼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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