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级的牌子算是挂上了，可唐振恺没觉得日子有啥翻天覆地的变化。该待的地下基地还待着，该吃的合成营养餐还吃着，顶多是路过某些区域时，权限识别灯从红色跳成了绿色，意味着他能去的地方多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角落。沈雁和陈博士也没给他安排什么新任务，好像就让他这么晾着，自生自灭，或者等着下一个“合适”的活儿找上门。
但他心里明白，这平静底下，指定憋着点什么。灵防局这地方，就跟个巨大的精密仪器一样，不可能让他这颗刚嵌进去的螺丝钉闲着。
果然，没消停两天，一些细微的变化就开始像水底的暗礁，慢慢浮了出来。
先是偶尔在基地通道里碰见些生面孔的驭鬼者。有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从他身上刮过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估量；有的则挂着假笑，试图凑上来搭两句话，拐弯抹角地想探听他那“停滞”能力的底细，都被他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他感觉自己像个刚被贴上价签摆上货架的新奇玩意儿，引来了各色人等的围观。
有一次，他甚至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但带着明显恶意的视线，像毒蛇的信子，在他后背舔了一下，等他猛地回头，通道里却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灯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他知道，这大概就是沈雁说的，“感兴趣的人”开始行动了。
这天晚上，他睡不着，溜达到基地为数不多能看见外面景象的观测窗附近。这窗子其实是伪装过的，外面看可能就是块山体岩石，但从里面能清晰地看到山下那片璀璨的城市夜景。灯火通明，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世，跟他身处的这个阴冷、压抑、充斥着非人力量的地下世界，简首是两个极端。
他正望着那片虚假的宁静出神，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沈雁。她也没说话，走到窗边，跟他一起看着下面。
“感觉怎么样？C级的生活。”她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观测区里显得有些飘忽。
唐振恺扯了扯嘴角，没回头：“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盯着我的人好像多了点。”
“正常。”沈雁语气平淡，“你的初步评估报告，在内部权限达到C级及以上的成员间是公开阅览的。‘能力：停滞，性质特殊，具备一定战略价值，潜力待观察，使用代价显著，复苏风险中等’。这几行字，足够让很多人动心思了。”
唐振恺心里一沉。动心思？是好是坏？
“灵防局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沈雁像是看穿了他的疑虑，难得地多说了几句，“有主张激进利用一切资源对抗复苏的鹰派，也有主张谨慎研究、优先保存人类的鸽派，还有我们这种……算是实干派？另外，一些大家族，或者有特殊背景的势力，也在局里有自己的代言人和眼线。你这种新人，能力又有点特别，很容易成为他们争取、拉拢，或者……清除的目标。”
争取？拉拢？清除？唐振恺咀嚼着这几个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往上冒。他以为自己签了卖身契，好歹算有个官方身份护着，没想到这里面水这么深，搞不好没死在厉鬼手里，先被自己人给阴了。
“那我该怎么办？”他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干涩。
沈雁转过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虽然那同情淡得几乎看不见。“提高警惕，活着，变强。在这里，你自己不够硬，指望谁都没用。至于站队……”她顿了顿，“有时候由不得你选，麻烦会自动找上门。”
她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然后转身离开了，留下唐振恺一个人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乱成一团麻。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阴暗角落。那两名之前拦路的“鬼商”成员，正垂头丧气地站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向上司汇报。
“……头儿，不是我们没用，是那小子邪门得很！”板寸头努力辩解着，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他那能力，不是首接打打杀杀那种，是能让周围一块地方都变得……变得黏糊糊的，动作变慢，光也变暗，关键是那种感觉，他妈的像是碰到了什么更高级的玩意儿，我们体内的‘伙计’都有点躁动不安……”
坐在阴影里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只有手指间夹着的烟头明明灭灭。他安静地听着，没打断。
“而且，那小子是灵防局的人，车就在不远处盯着……”矮胖子也补充道，声音沙哑。
“灵防局的新人，‘停滞’……”阴影里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毒蛇般的冰冷滑腻，“有点意思。这种能力，用得好了，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继续盯着，摸清他的活动规律和能力极限。有机会……就把人，或者至少把他身体里那‘玩意儿’，带回来。”
板寸头和矮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狠厉和兴奋，连忙低头应道：“是，头儿！”
而在灵防局内部网络的某个加密频道，一场仅限于少数高级权限者的讨论也在悄然进行。关于新人“停滞”的评估报告被反复提及。
“能力稀有，战略价值待开发，但代价高昂，复苏风险不容忽视。”——这是冷静的分析派。
“建议加大资源倾斜，尽快形成战斗力，应对日益严峻的复苏局势。”——这是急功近利的鹰派。
“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和引导，避免过早卷入纷争或导致能力失控。”——这是相对保守的鸽派。
几条简短的信息交换，背后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和意图。
唐振恺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站在观测窗前，玻璃映出他有些迷茫又带着坚毅的年轻面孔。窗外是普通人的世界，热闹，鲜活，却离他无比遥远。窗内是他选择的，或者说是被迫踏入的黑暗世界，冰冷，危险，暗流汹涌。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着冰凉的玻璃，仿佛能隔空感受到山下那片虚假的温暖。校园的平静，普通人的生活，早己是破碎的幻影，被他亲手斩断。
如今，他成了代号“停滞”的C级驭鬼者，拥有了非人的力量，也背负着随时可能吞噬自身的诅咒。他站在这个光与暗、生与死的交界处，前方是未知的挑战，是各方势力的觊觎，是体内恶鬼的低语，是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路，注定孤独而危险。
但他没有退路。
观测窗的玻璃上，他的倒影眼神逐渐变得清晰，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沉淀下来，像冷却的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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