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这一片，算是这座城市身上一块结了痂又反复溃烂的疮疤。老旧的厂房歪歪斜斜挤作一团，墙上爬满了黑乎乎的霉斑和乱七八糟的涂鸦，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铁锈、化工废料和什么东西默默腐烂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儿。雨水非但没把这地方洗干净，反而把各种污秽冲得到处都是，汇成一道道泥汤子，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肆意横流。
唐振恺踩着湿滑黏腻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越往里，人烟越少，寂静得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右胳膊里头那东西，大概是离目标越来越近，闹腾得越来越凶，一阵阵尖锐的刺痒感顺着骨头缝往里钻，搅得他心烦意乱，额头冒出虚汗。
他攥紧了口袋里那张己经被汗水浸得有些软烂的纸条，指尖发白。脑子里两个小人还在打架。一个说这他妈明显就是个坑，就等着你这傻小子往里跳呢！另一个声音，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却在吼：跳！跳下去说不定还能扑腾两下，总比活活饿死强！
终于，他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看到了那个所谓的“老王废品站”。
几块锈得快穿眼的铁皮板子歪歪扭扭地拼凑成围墙，两扇用钢筋胡乱焊成的大门大敞西开着，一边的门轴上还挂着一把早就锈死、纯粹成了装饰的大锁。门框顶上，一块看不清原色的破木牌子斜吊着，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老王废品站”几个字，油漆剥落得厉害，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来。
院子里堆着小山一样的废弃金属、轮胎、塑料瓶，乱七八糟，活像个被开膛破肚的机械巨兽的尸体堆。雨水滴滴答答地从各种破烂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泥坑。
空荡荡，静悄悄。
除了雨声，听不到半点活气。
唐振恺的心沉了下去。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杀人抛尸的理想场所。
他停在门口，没敢立刻进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堆垃圾后面都可能藏着东西。右手悄悄摸到了别在后腰的电击棍上，虽然电量告急，但握住了，心里总算踏实一点点。
“有人吗？”他扬声喊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有点突兀，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没人回应。
只有雨滴敲打铁皮的单调声响。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右臂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催促着他，别磨蹭了！
就在他抬脚，准备硬着头皮往里闯的时候，一个身影，慢吞吞地从院子深处、一堆生锈的锅炉后面晃了出来。
是个老头。看着比垃圾场那个“老李”年纪还要大些，瘦得吓人，像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柴。穿着一身油渍麻花、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劳动布工作服，肩膀上搭着条同样脏得发亮的毛巾。他佝偻着腰，走路有点跛，脸上皱纹堆垒，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找谁？”老头开口了，声音干涩，没什么起伏，跟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被岁月和油腻浸透了的麻木。
唐振恺绷紧神经，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收破烂的老李，让我来的。”
他紧紧盯着老头的脸，想从上面看出点蛛丝马迹。
老王头那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浑浊的眼珠子在唐振恺身上扫了一圈，特别是在他那只不自然紧绷的右臂上停顿了一瞬，最后的驭诡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最后的驭诡人最新章节随便看！那目光谈不上锐利，却让唐振恺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后背寒毛微微立起。
“哦。”老王头应了一声，反应平淡得让人意外。他既没问老李是谁，也没问唐振恺来干嘛，只是用下巴朝院子角落一个用石棉瓦搭起来的、低矮破旧的棚子扬了扬，“那边等着。”
说完，他也不管唐振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又走回了那堆锅炉后面，消失了。
就这么完了？
唐振恺愣在原地，有点懵。这跟他预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一样。没有盘问，没有试探，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热情接待。就这么轻飘飘一句“那边等着”？
他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右胳膊里的骚动因为刚才的紧张和此刻的茫然，暂时平息了一点，但那股子磨人的“饿”还在。
等？等什么？等谁？
他看向那个破棚子，里面黑黢黢的，堆着些看不清的杂物。
妈的，来都来了！
他心一横，咬着牙，迈步走进了院子。雨水立刻顺着铁皮棚子的破洞滴落下来，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靠在棚子一根还算结实的柱子上，尽量让自己处在能看到院子大门和老头消失方向的位置，右手依旧紧紧攥着电击棍，不敢有丝毫放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只有雨声和他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那老王头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理会他？或者，这只是个缓兵之计，正在召集人手？
各种不好的猜测像杂草一样在他脑子里疯长。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准备不管不顾冲进去找那老王头问个清楚的时候——
“吱呀——”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雨声掩盖的摩擦声，从他身侧传来。
不是院子大门的方向，也不是老王头消失的方向。是来自……这个破棚子的深处？那堆黑乎乎杂物的后面？
唐振恺猛地转头，浑身肌肉瞬间进入临战状态，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黑暗中，似乎有一道更深的阴影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某种特殊频率的“波动”，像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荡漾开来。
这波动……跟他之前在垃圾场感应到的黑木盒子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更隐晦，更……有规律？而且，这波动似乎……对他右胳膊里的东西，有着更强的吸引力？
他胳膊里的刺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渴望”，不再是之前那种盲目的饥饿，而是带着明确目标的“寻觅”。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那背景噪音般的嗡嗡声，也第一次，极其清晰地，指向了棚子深处的黑暗！
那里……有什么东西？
老王头让他在这里等，等的……难道不是人？
唐振恺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好奇，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攥着电击棍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仿佛能把它烧穿。
这破败不堪、看似走到尽头的废品站，好像……才是一切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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