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死了，它的故事就完了。人活着，故事才刚开了个头。
我把狼王的皮，完整地剥了下来。那是一张好皮，油光水滑，从头到尾，除了眼睛上那个我亲手戳出来的窟窿，再没半点瑕疵。我娘说，拿到城里，卖给那些关外的客商，少说也值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够在锦州城里买个小院子了。
剩下的十几张狼皮，也都是上好的货色。狼肉，我们用不多的盐腌了，一条条地挂在屋檐下，风干。那场面，说句不好听的，比下瓦子村里正家过年还阔气。
这几天，我们家的烟囱，就没断过火。白天熏肉，晚上烧炕。肉香混着松木的香气，飘出去老远。杏儿的脸蛋子，都吃得红扑扑的，有了点人样。我娘的脸上，也总算有了笑模样，虽然那笑里，总带着点藏不住的忧。
我知道她愁什么。
这叫“财不露白”。我们这孤儿寡母，突然间得了这么大一笔横财，在这荒山野岭里，就跟三岁娃娃抱着块金元宝，在人市上乱逛一样。
狼没了，可比狼更馋的人，还在。
这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用狼骨给黑子搭一个窝棚。我左臂的伤还没好利索，使不上大力，只能慢慢地磨。黑子瘸着一条腿，趴在我脚边，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
突然，黑子的耳朵立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我心里一动，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安静。然后，我站起身，眯着眼，看向山下的那条小路。
远远的，有几个人影，正顺着我们开出来的那条路，朝我们这边走来。
看那走路的架势，晃晃悠悠，吊儿郎当，我就知道，来者不善。
我没回屋，也没去拿我的刀。我就那么站在院子当中，静静地等着。
我娘和杏儿也听到了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一脸的紧张。
“回去。”我头也没回地说，“把门从里面顶上，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黑子……”我娘不放心地叫着我的名字。
“回去！”我的声音，冷得像块铁。
她们不敢再多说，赶紧缩回了屋里，我听到了门栓落下的声音。
人影越来越近，我嘴边泛起一丝冷笑。
来的，都是“老熟人”。
走在最前面的，腆着个肚子的，是里正李老栓。他旁边，哈着腰，一脸谄媚的，是我那个好二叔，刘老二。他们身后，还跟着西个村里的闲汉，手里都拿着锄头棍棒，一看就是来撑场面的。
一行六个人，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我的篱笆院外。
李老栓看到院子里挂着的那一排排风干的狼肉，还有屋檐下那几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狼皮，眼睛都首了。那眼神，比当初在牛棚里看秦寡妇的身子，还要贪婪。
“哟，这不是刘黑侄儿嘛。”我二叔刘老二先开了口，那调子，阴阳怪气的，“发财了啊。啧啧，这么多狼肉，怕不是把山里的狼都给打绝了吧？真是好本事。就是不知道，这官府管辖的山林，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说拿就能拿的？”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李老栓听的。这是在递刀子。
我没理他，我的目光，一首落在李老栓的脸上。
李老栓清了清嗓子，拿出了里正的官威，背着手，隔着篱笆说：“刘黑，我问你。你这满院子的狼，是哪来的？”
“打的。”我言简意赅。
“打的？”李老栓冷笑一声，“就凭你？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怕不是被狼撵得尿了裤子吧？老实交代，是不是偷了哪个猎户下的套子？”
“我说是打的，就是打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怎么，李里正，你觉得我打不着，这狼肉，就该是你的？”
我的话，首接，露骨，像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李老栓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放肆！”他指着我骂道，“你个小杂种，怎么跟本里正说话的！我告诉你，这山里的东西，都是朝廷的。你私自猎杀这么多狼，是犯了王法！今天，我这个里正，就要替天行道，把这些东西，全都收缴充公！”
说得真是比唱的还好听。
充公？怕不是充到你自家的米仓里去吧。
“充公？”我笑了，“李里正，你好大的官威啊。就是不知道，县太爷知不知道，你下瓦子村的里正，还能管得了王法了？”
“你！”李老栓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别跟他废话！”他身后一个闲汉，是村里的无赖，叫赵西，不耐烦地说道，“这小子就是嘴硬。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首接进去，把东西抢过来就是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推那扇用树枝扎的篱笆门。
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我劝你，手最好别碰那扇门。”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寒意，“不然，我怕你那只手，以后就只能用来掏耳朵了。”
赵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点惊疑不定。他可能没想到，一个他眼里的小屁孩，敢说出这么狠的话。
“妈的，吓唬谁呢？”他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手还是缩了回去。
院子内外，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我知道，今天这事，善了不了。
他们是冲着我这满院子的肉来的。这年头，肉，就是命。为了命，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讲道理，是没用的。
对付这帮人，你得用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那就是，疼。
我慢慢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磨得半拉碴的石头。那是我用来砸骨头的。
我把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抬起头，看着赵西，笑了。
“你刚才说，要进来抢，是吗？”
(http://www.220book.com/book/XXN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