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解决问题，往往喜欢用刀，用剑，用拳头。
但我不一样。
我喜欢用问题。
尤其是那些没人能回答的问题。
比如现在。
我就在一座孤峰之巅。
这里叫“问天坪”。
据说前朝有个疯子智者，在这里对着天空问了九个问题，然后就被雷劈死了。
问题没传下来。
但这地方，成了我们这种“想太多”的人的圣地。
我叫林北。
一个想太多的人。
我在这里，住了十年。
头发白了，胡子长了，衣服破得像叫花子。
我在想那九个问题。
不是智者的九个问题。
是我自己的九个问题。
“道在何处？”
我对着云海问。
云海翻滚，不说话。
“生死何解？”
我问掠过耳边的风。
风呼呼吹过，不搭理。
“情为何物？”
我问石缝里开出的野花。
花自顾自开着，很漂亮，但没答案。
还有“善恶的边界？”“秩序的真相？”“存在的意义？”……
一个比一个扯淡。
一个比一个……折磨人。
我观云海变幻，像人世沉浮。
我看星辰流转，似命运无常。
我感西季轮回，如生死交替。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野人，一个哲人，一个……快要疯掉的人。
村里的樵夫偶尔上山，看见我，都绕着走。
他们叫我“林疯子”。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
十年。
我把能想的都想了。
从“我是谁”想到“蚂蚁为什么搬家”，从“宇宙有多大”想到“晚上吃的野菜会不会有毒”。
脑子像一锅煮糊了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无用的泡泡。
我感觉自己快要触摸到什么东西了。
一层薄薄的，隔在我和“真相”之间的……膜。
首到那天晚上。
雷雨交加。
闪电像银蛇乱舞，撕破漆黑的夜空。
雷声滚滚，震得整座山峰都在颤抖。
我站在坪上，任由雨水浇透，像个真正的疯子。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得如同天柱的闪电，撕裂乌云，不偏不倚，首首劈落在“问天坪”正中！
轰——！！！
地动山摇！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我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灵魂出窍。
在那一瞬间，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的念头、十年的思索、那些纠缠不清的问题……仿佛被这道天雷硬生生劈开了一条缝隙！
我“看”到了！
并非问题有了答案！
而是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它们的存在，它们的无解，恰恰指向了某个……超越理解的真相！
我顿悟了！
欣喜若狂！
雷声渐歇，雨势稍缓。
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激动得浑身发抖。
奔到崖边，想找块石壁，将这惊世骇俗的领悟刻下来，传给后世。
我摸索着，找到一面相对平整的石壁。
手指触碰到被雷电劈得焦黑的岩石。
忽然，感觉不对劲。
这石头……触感太光滑了。
不像天然形成的。
我凑近了，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微弱电光，仔细看去。
只见雷电劈开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的岩石表壳，露出了里面……
光滑如镜。
闪烁着金属光泽的。
内壁。
那内壁，绝非天然岩石！
上面布满了无数细密的、规律排列的纹路，像某种……电路？
而在这些纹路的中心，刻着一行冰冷的、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字：
“高级文明启蒙程序——哲学思辨模块，运行中……”
我僵在原地。
伸出的手指，还停留在那冰冷的、非自然的“石壁”上。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脸颊流下，很凉。
但比不上我心里凉。
所以，
我这十年的苦思，
这呕心沥血的追问，
这自以为是的顿悟……
他妈的都是……
程序运行的结果？
是某个高等文明，给“低级生物”开的……
哲学启蒙课？
我看着那行字。
看着这所谓的“问天坪”。
看着脚下这片生活了十年，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土地。
忽然觉得，
自己像个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
而观众，
在帷幕后面，
可能连笑都懒得笑。
苍穹依旧沉默。
它从不回答。
不是因为高深。
是因为，
出题的，
和做题的，
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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