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最厉害的兵器，不是刀，不是剑。
是一把伞。
是我手里的这把——九合伞。
名字很雅致。
看起来也雅致。
乌木伞柄，油纸伞面，画着写意山水。
像个落魄书生用的。
但它能杀人。
伞柄中藏三尺青锋，寒光凛冽。
伞头是精钢所铸，可当短枪突刺。
伞面用天蚕丝混着金线织就，刀剑难伤，水火不侵。
伞沿薄如蝉翼，锋利如刀，旋转起来能削铁如泥。
伞骨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针，机括精巧。
伞尖还能喷出让人手脚发软的迷烟，或是腐蚀血肉的毒雾。
据说，有九种用法。
九种杀人、或者不让人杀自己的法子。
我叫林北。
这把伞的新主人。
上一个主人，是我师父，一个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的老头。
他临死前把这伞塞给我，只说了一句：“拿着，别丢人。”
然后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留下我和这把怎么看怎么别扭的伞。
我带着伞，闯荡江湖。
用它挡过洞庭水匪的乱箭，伞面笃笃作响，像雨打芭蕉。
用它刺穿过太行山贼的咽喉，伞中剑抽出时，带出一蓬血雨。
用它削断过西域番僧的铜钹，伞沿旋转，寒光一闪，铜钹成了两片破锣。
毒针放倒过七个黑道高手。
迷烟迷翻过一整队镖师。
毒雾……嗯，那次不小心，连我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很好用。
非常顺手。
但我数来数去，拼拼凑凑，也只琢磨出八种用法。
杀人，防身，下毒，放烟……
还差一种。
最后一种是什么？
我对着这把伞，研究了三个月。
吃饭想，睡觉想，蹲茅坑都想。
拆开，组装，再拆开。
乌木伞柄都快被我摸出包浆了。
一无所获。
第九种用法，像个害羞的大姑娘，躲在深闺人不识。
首到那天。
我在一个小镇歇脚。
镇子不大，却不太平。
镇上的恶霸，叫胡阎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官府不敢管，百姓不敢言。
我本来不想管闲事。
江湖事，江湖了。这种地方上的痞子，沾上了，甩不掉，像狗皮膏药。
但我住的客栈对面，是个卖豆花的老婆婆。
她孙女，才十三西岁，水灵灵的，被胡阎王看上了，要强娶回去做第八房小妾。
老婆婆跪在胡阎王家门口磕头，头都磕破了，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小姑娘躲在屋里，哭得像个泪人。
街坊邻居，关门闭户，噤若寒蝉。
只有几声压抑的叹息。
我坐在客栈二楼，喝着寡淡的酒，看着这一切。
手里的九合伞，靠在桌边。
伞尖的寒光，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胡阎王带着几个狗腿子，耀武扬威地走过来，准备首接抢人。
骂骂咧咧，污言秽语。
老婆婆扑上去抱住他的腿，被他一脚踢开，半天爬不起来。
小姑娘的哭声，像一根针，扎进我的耳朵。
我放下了酒杯。
拿起了伞。
慢慢走下楼。
胡阎王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狞笑：“哪来的小白脸？滚开！别挡着大爷办喜事！”
我没说话。
只是撑开了伞。
油纸伞面哗啦一声展开，上面的写意山水，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突兀。
“哟呵？还是个唱戏的？”胡阎王和狗腿子哄笑起来。
我手腕一抖。
伞沿旋转，寒光一闪！
一个冲上来的狗腿子，手里的棍子断成两截，手腕鲜血淋漓。
笑声戛然而止。
胡阎王脸色一变：“抄家伙！弄死他！”
刀剑出鞘，寒光闪闪。
我伞面一斜，挡住劈来的刀剑，叮当作响。
伞中剑如毒蛇出洞，刺穿一人肩膀。
伞头猛撞，磕飞另一人的门牙。
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出，放倒侧面偷袭的家伙。
迷烟弥漫，剩下的狗腿子咳嗽着软倒在地。
干净利落。
像师父教的那样。
不超过十息工夫。
只剩下胡阎王，握着刀，脸色惨白，双腿打颤。
他看着地上呻吟的手下，看着我，像见了鬼。
“好……好汉饶命！女人……女人归你！钱……钱我也给你！”
我收起伞中剑，伞尖指向他。
“滚。”
“再让我在这镇上看到你，”
“死。”
胡阎王连滚带爬地跑了，比来时快得多。
我收起伞。
走到那吓傻了的老婆婆和小姑娘面前。
老婆婆反应过来，又要跪下磕头。
我扶住她。
没说话。
转身，准备回客栈。
周围，那些紧闭的门窗，不知何时，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一双双眼睛，偷偷看着。
眼神里，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重新燃起的，叫做“希望”的东西。
就在这时。
我忽然感觉手里的九合伞，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
很轻。
像心跳。
我愣住了。
低头看去。
伞，还是那把伞。
乌木柄，油纸面。
但我分明感觉到，伞骨深处，某个从未被触发的机括，似乎……松动了一丝。
一种明悟，福至心灵。
原来……
这第九种用法……
无关杀戮，无关防御。
它需要的，不是技巧，不是内力。
是……
我抬起头，看着那些悄悄打开的窗户后，一双双带着期盼的眼睛。
看着那对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祖孙。
看着这小镇上空，仿佛清明了几分的天空。
我笑了。
轻轻着温润的伞柄。
原来，
伞，
本来就是用来遮风挡雨的。
只不过九合伞遮的，
是人间的腥风血雨。
而这第九种用法，
就叫……
“守护”。
伞身那丝细微的震动，悄然平息。
仿佛完成了最终的认主。
归于平静。
我撑着伞，走回客栈。
阳光透过伞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很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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