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很信命。
信运气，信风水，信面相。
但最信的，是星星。
尤其是当钦天监监正，说出“九曜连珠，天下大灾”这八个字的时候。
我叫林北。
就是那个说出这八个字的钦天监监正。
一个在满是老古董的衙门里，显得格外年轻的异类。
我不信命。
但我信算出来的结果。
观星台十年的数据，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堆积如山的演算稿纸，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这次“九曜连珠”的罕见天象，将引动地脉煞气，引发一场席卷中原的浩劫。
可能是地动，可能是洪水，也可能是瘟疫。
总之，会死很多人。
我把计算结果，写成奏折，递了上去。
建议朝廷立刻疏散可能受灾地区的百姓。
言辞恳切，数据详实。
然后，石沉大海。
政敌们弹劾我的奏折，倒是像雪片一样飞上来。
“妖言惑众！”
“林北年少轻狂，妄测天机，动摇国本！”
“其心可诛！”
皇帝把我叫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奏折摔在我脸上。
“林爱卿，”他皮笑肉不笑，“你是说，朕的江山，要亡于几颗星星？”
我跪在地上，背挺得笔首。
“陛下，非是亡于星星，乃是亡于……不作为。”
满朝哗然。
我被轰了出来，停职反省。
我不反省。
我爬上观星台。
一个人。
看着夜空里，那九颗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大星。
像九只冷漠的眼睛。
台下，是万家灯火，是歌舞升平，是浑然不觉的芸芸众生。
还有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同僚。
“看，林疯子又在上面发疯了！”
“让他算！算不准，看他怎么死！”
九曜星，越来越近。
连珠之势，己成大半。
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细微的，不安的震颤。
空气中的风，带着一股焦躁的味道。
灾难，要来了。
而我，无能为力。
像个看着堤坝即将崩溃，却喊不醒沉睡居民的更夫。
政敌们不放心，带着侍卫，也登上了观星台。
名义上是“关心”，实则是监视，是嘲讽。
“林监正，”为首的刘侍郎捋着山羊胡，“你的大灾呢？怎么还没来？莫非是星星走得慢了？”
他身后一阵哄笑。
我没理他们。
眼睛死死盯着星轨仪上，最后的数据。
还有一个办法。
一个疯狂的办法。
一个……玉石俱焚的办法。
我在之前的计算中，发现了一个微小的变量，一个可能的“泄洪口”。
如果将灾厄之力，引导至一个特定的“承载体”……
或许，能救下大多数人。
而这个“承载体”，需要与星轨同源，且拥有庞大计算力，能与天地共鸣……
只有一个人选。
预言者自身。
我。
我修改了星轨仪最后的参数。
将那个代表“承载体”的符号，默默改成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然后，平静地转过身，看着刘侍郎。
“刘大人，”我说，“灾难，不会来了。”
熊太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刘侍郎一愣，随即嗤笑：“怎么？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不。”我摇头，“它来了。”
“只是，换了个方式。”
话音刚落！
九曜星，彻底连成一条笔首的线！
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毁灭与新生气息的磅礴力量，如同无形的天河倒灌，轰然降临！
没有地动山摇，没有洪水滔天。
所有的异象，所有的毁灭性能量，在触及地面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扭曲，偏转，然后……
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观星台！
涌向我！
我站在台子中央，张开双臂。
像是迎接，又像是献祭。
那股力量灌入身体的瞬间，我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经脉撕裂的声音，血液沸腾的声音……
剧痛！
超越想象的剧痛！
但我没有倒下。
我站着。
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强行灌满水的气球，随时都会炸开。
七窍开始流血，视线变得模糊。
耳朵里全是轰鸣。
但我能“看”到，台下，中原大地，那些原本应该被灾难吞噬的地方，此刻，风平浪静，灯火依旧。
足够了。
刘侍郎和那些侍卫，早己吓得在地，面无人色。
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我对着他们，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混合着血和笑的表情。
“灾难……是真的……”
声音嘶哑，像破风箱。
“我算出了它……”
“也算出了……”
“唯一化解的方法……”
我感受着体内那足以毁天灭地，却被我强行束缚住的狂暴能量。
“将灾厄之力……”
“引导至……”
“预言者自身。”
我看着他们惊恐到极致的眼神，一字一顿。
“现在……”
“它全在我身上了。”
说完最后一句。
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那庞大的能量失去了束缚，开始从我的西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逸散出来。
化作点点温暖，却带着毁灭气息的星光。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像融化的冰。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
我看到自己的手脚，化作流萤般的光点，飞向夜空，飞向那连珠的九曜星。
然后，是身体，是头颅……
彻底消散。
无影无踪。
观星台上，只留下一套空荡荡的官袍。
和瘫在地上，尿了裤子的刘侍郎。
夜空。
九曜星依旧连成一线。
冷冷地照着人间。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仿佛，
什么都发生了。
所以，
这星轨，
算的到底是天灾，
还是人祸？
这预言，
救的到底是苍生，
还是……
我自己那点可怜的，
良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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