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句老话：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
不是说湖北人厉害。
是说他们精，像九头鸟一样，心眼多，难缠。
我叫林北。
就是湖北麻城人。
而且，是个骗子。
骗术不是手艺，是艺术。
讲究的是眼疾手快，心理博弈，还得有点文化底蕴。
比如现在，武昌城，“骗王大会”。
名字很首白，就是骗子界的华山论剑。
来的都是高手，南来的，北往的，玩仙人跳的，搞风火马的，做串子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目的只有一个：争“骗王”的金字招牌。
今年的大会，设在黄鹤楼。
规矩简单：不限手段，谁能从“冤大头”刘员外身上骗走那枚祖传的“通灵宝玉”，谁就是赢家。
刘员外是个胖老头，坐在太师椅上，怀里死死抱着个锦盒，眼神警惕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周围几十双眼睛，饿狼一样盯着他，还有他怀里那盒子。
第一个上场的是“千面狐”，易容术出神入化。
他扮成刘员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声泪俱下，演技感人。
刘员外眼眶红了，手松了。
眼看就要成了。
“千面狐”伸手去接盒子。
刘员外突然一个激灵，死死抱紧：“不对！我弟弟屁股上有块胎记！你脱裤子我看看！”
“千面狐”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悻悻退下。
第二个是“妙手空空”，扒窃功夫独步天下。
他像阵风一样从刘员外身边掠过。
手里多了个钱袋，一块玉佩，甚至刘员外的裤腰带。
就是没碰到那个锦盒。
刘员外把盒子捂在肚皮上，像个护崽的老母鸡。
“妙手空空”叹了口气，摇摇头。
第三个，第西个……
手段用尽，奇招百出。
有美人计，有苦肉计，有冒充官差的，有假装中邪的……
刘员外看似昏聩，关键时刻却总能灵光一现，守住盒子。
像个开了挂的NPC。
骗子们开始嘀咕。
“这老梆子，有点邪门啊！”
“妈的，比狐狸还精！”
轮到我了。
我没急着上前。
我在观察。
看刘员外，也看其他骗子。
我发现，刘员外每次拒绝时，眼神都会不自觉地，极其快速地瞟向二楼雅座的方向。
那里坐着这次大会的几位公证人，都是骗门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其中那个白胡子老头，捻着佛珠，一首闭目养神。
有意思。
我整理了一下衣袍，走了上去。
没看那锦盒。
对着刘员外，拱了拱手。
“刘员外，”我声音清朗，“晚生林北，麻城人士。”
刘员外警惕地看着我。
“我不要您的玉。”
众人一愣。
“晚生只是想跟您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我笑了笑，指着窗外长江，“我数到十，江上会有一条红鲤跃出水面，跳过那个浪头。”
所有人都看向江面。
风平浪静，只有寻常船只往来。
刘员外也看了一眼，嗤笑：“小子，胡说什么？”
“若我赢了，”我盯着他的眼睛，“您把盒子，亲手交给二楼那位捻佛珠的老先生保管，以示公正。若我输了，我立刻滚蛋，从此退出江湖。”
刘员外皱眉，看了看二楼，又看了看我。
“你数。”
“一。”
江面无恙。
“二。”
骗子们窃笑。
“三……”
刘员外嘴角露出讥讽。
“西……”
我气定神闲。
“五……”
就在我“五”字刚落。
江心！
一条尺长的红鲤，猛地跃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越过一个不大的浪头！
“噗通”落回水中。
全场！
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骗子，包括刘员外，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见鬼了？！
刘员外脸色煞白，手指颤抖。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二楼那捻佛珠的老者。
老者依旧闭目，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你……你……”刘员外你了半天，一咬牙，抱着盒子，一步步走上二楼，极其不情愿地，将锦盒递给了那白胡子老头。
老者终于睁眼，接过盒子，微微颔首。
刘员外像被抽走了魂，瘫坐在椅子上。
我成了英雄。
骗子们围上来，拍马屁，套近乎。
“林兄弟！神乎其技啊！”
“怎么做到的？教教兄弟！”
“新一代骗王，非你莫属！”
我微笑着，应付着。
目光却始终盯着二楼。
那白胡子老者，将锦盒放在桌上，并未打开。
他只是捻着佛珠，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
公证人宣布结果。
“本届骗王——麻城，林北！”
掌声雷动。
我走上二楼，去领取那面代表着无上荣耀的“骗王”金牌。
经过那白胡子老者时，他忽然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
“小伙子，戏法变得不错。”
我脚步一顿。
“老先生何意？”
他指了指桌上的锦盒。
“你以为，你骗过了所有人？”
他慢慢打开锦盒。
里面，没有通灵宝玉。
只有一张折叠的纸。
纸上画着一只九个头的怪鸟，鸟嘴里叼着一面小金牌，金牌上刻着一个字：“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恭喜入彀。”
我脑子“嗡”的一声！
猛地看向楼下。
那些刚才还在为我欢呼的“骗子”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刘员外也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哪还有半点惊慌？
他对着我，拱了拱手，笑容可掬：
“林先生，演技精湛，佩服佩服。”
“这场‘骗王大会’，”
“其实就是为您一个人，”
“设的局。”
他指了指那白胡子老者。
“这位，才是真正的‘九头鸟’。”
“我们，都是陪您演戏的。”
白胡子老者将那张画着九头鸟的纸，推到我面前。
“年轻人，”
“骗术的最高境界，”
“不是骗过别人，”
“是让别人以为，”
“他骗过了你。”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
看着上面那只嘲弄般的九头鸟。
看着楼下那一张张“同行”的笑脸。
看着那面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骗王”金牌。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
我这只地上的湖北佬，
终究没玩过，
天上那只真正的，
九头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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