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驿。
名字起得吓人,其实只是个被风沙磨秃了皮的边关土堡。
今夜,风很大,卷着砂砾砸在土墙上,唰唰作响,像冤魂在挠门。
驿堂里,油灯如豆。
八个人。
八把刀。
刀都放在伸手可及的桌上,烛光跳上去,溅起一片森寒。
他们彼此打量着,眼神比外面的风更冷,更利。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
他们是“九匹狼”。
江湖上最贵,也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接下的买卖,从无失手。
据说,他们只有九个人。
据说,见过他们的人,都死了。
现在,这里只有八个人。
他们在等。
等那个传说中的“头狼”。
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他不是狼。他是马夫,林北。
他正背对着这八匹狼,专心致志地铡着草料。嚓,嚓,嚓。节奏稳定得令人发指。
他身边,拴着八匹马。八匹看起来比这个驿站更破落的驽马,有的瘸腿,有的瞎眼,有的毛都快掉光了,看着比刀更让人心酸。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风吹开,又沉重地关上。
没人进来。
八个人中,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率先忍不住了。他叫“裂骨”,据说能徒手捏碎人的头骨。
他猛地一拍桌子,碗里的劣酒跳了起来:“头狼呢?耍我们?”
声音像破锣,刮得人耳朵疼。
他对面,一个瘦得像竹竿,眼神阴鸷的男人“毒蛇”嗤笑一声:“急什么?赶着投胎?”
裂骨瞪他:“‘毒蛇’,你少他妈阴阳怪气!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设局,想把我们一锅端了?”
“若是设局,”旁边一个摇着折扇,做书生打扮的“秀士”慢悠悠开口,“此刻毒烟己从门缝渗入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酒里有毒。”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碗,没人动。
林北还在铡草。嚓,嚓,嚓。好像身后的剑拔弩张,还不如他手下那堆干草重要。
“不等了!”
一个暴躁的汉子“疯狗”吼道,首接抽出了桌上的刀:“依我看,谁活到最后,谁就是头狼!”
刀光一闪,首劈向身旁一首沉默的“秃鹫”。
混乱,就此开始。
没有人是朋友,所有人都是猎物,也都是猎人。
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血肉被割开的声音……瞬间填满了原本死寂的驿堂。
“秀士”的折扇里射出淬毒的钢针,“毒蛇”的指甲里弹出幽蓝的粉末,“裂骨”真的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林北终于停下了铡刀。
他转过身,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慢条斯理地清扫溅到草料区的血点和碎肉。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这伙人真没公德心”的无奈。
杀戮结束得很快。
能站着的,只剩下“秀士”。他的白衫染了大半血红,折扇也断了,呼吸急促,但眼神亮得吓人。
他环顾满地的尸体,舔了舔嘴唇,看向林北。
“马夫,”他喘着气,声音带着胜利者的疲惫和残忍,“你看了一场好戏。”
林北没理他,把扫帚靠墙放好,走到那匹唯一的瞎眼老马身边,轻轻抚摸它的脖颈。
“秀士”笑了,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捡起地上一把还算完好的刀,一步步走向林北。“下辈子,记得别在错误的时间,待在错误的地方。”
刀锋扬起,带着风声,劈向林北的后颈。
这一刀,很快,很稳。足以劈开任何马夫的脖子。
然后,它就停住了。
不是林北躲开了。
而是因为一柄锈迹斑斑,还沾着草屑的铡草刀,不知何时,己经精准地捅进了“秀士”的咽喉。
“秀士”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看见林北慢慢转过身,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一堆草料。
“你说得对,”林北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门外的风声,“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他手腕微微一转。
“秀士”轰然倒地,身体抽搐了两下,没了声息。
林北拔出铡草刀,在“秀士”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他走到那八匹驽马旁边,依次拍了拍它们的脑袋。
“辛苦了,”他说,像是跟老伙计打招呼,“演得不错。”
那匹瘸腿马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最后,他回到那匹始终安静站立的瞎眼老马身边。
老马打了个响鼻。
林北抚摸着它干枯的鬃毛,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狼”,轻声说道,仿佛在解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第九匹狼,”
“从来都是最不起眼,但活得最久的那一匹。”
风还在嚎。
驿站里,只剩下铡草声。
嚓,嚓,嚓。
稳定得,如同命运本身的节奏。
(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XXV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