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逃命的时候千万别走水路。
水流无常,方向固定,跑都没地方跑。
但有时候,你没得选。
我叫林北。
现在正在逃命。
后面追着七八条大汉,提着刀,眼神比武夷山的石头还硬。
他们是“黑风寨”的人。
我前几天不小心,顺手拿了他们寨主一点东西。
一块据说是皇帝老儿用过的玉佩。
其实不值几个钱,主要是名声好听。
没想到他们这么小气,追了我三天三夜。
跟我一起跑的,还有安阳。
我的女人。
至少,在半个时辰前,我还这么认为。
我们跑到了九曲溪。
这是武夷山最要命,也最救命的地方。
说它要命,是因为这溪水绕着山转了九个急弯,水势复杂,暗礁林立,不识水性的人下去就是个死。
说它救命,是因为如果你够熟悉它,它就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幸好,我够熟悉。
我以前在这里当过半年筏工,专门骗,不,接待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
“这边!”
我拉着安阳,钻进一片浓密的竹林。
她的手很凉,手心有汗。
“林北……他们快追上来了!”她喘息着,声音发颤,脸吓得煞白。
更漂亮了。
我有时候真佩服自己,死到临头还能欣赏女人。
“别怕,”我捏了捏她的手,“跟着我,保证他们连我们的屁都吃不上热乎的。”
这话有点粗。
但有效。
安阳果然没那么慌了,只是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
后面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像一群追猎的鬣狗。
“分头找!”
“他们跑不远!”
脚步声杂乱,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我带着安阳,像两条滑溜的泥鳅,在溪边的怪石和竹林间穿梭。
九曲溪的水声很大,哗啦啦的,掩盖了我们的脚步声。
我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开始给后面的好汉们准备“礼物”。
第一个弯道,我扯了几根老藤,横在必经之路上,离地半尺高。
后面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痛骂和重物落水的声音。
很好。
第二个弯道,我踢松了几块本就活动的石头。
又是一阵惊呼和石头滚落的轰鸣。
安阳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惊讶,还有一丝……崇拜?
这感觉不错。
比偷到皇帝老儿的玉佩还爽。
我们找到了一艘半旧的竹筏,藏在芦苇丛里。
是以前藏在这里备用的。
“上去!”我把安阳推上竹筏,自己抄起竹篙,用力一点岸边。
竹筏晃悠悠地,驶入了溪流中心。
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腥气。
追兵也到了岸边,指着我们大骂,有几个心急的己经开始脱鞋,准备泅渡过来。
“省省吧各位!”我撑着竹篙,大声笑道,“这水里有水鬼,专拉脚脖子!”
当然是吓唬他们的。
但这帮人迷信,果然动作慢了下来。
竹筏顺着水流,漂向下一个弯道。
我撑着篙,控制着方向。
安阳坐在筏子上,抱着膝盖,看着我。
她的眼神有点复杂。
“林北,”她轻声问,“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以前在这里讨过生活。”我含糊道。
“那些陷阱……你好像很擅长。”
“没办法,”我叹了口气,故作深沉,“江湖险恶,总得会点保命的手艺。”
她沉默了。
只是看着溪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追兵没放弃。
他们沿着岸边追,不时放几支冷箭。
箭矢“嗖嗖”地擦着竹筏飞过,钉在水里,或者旁边的崖壁上。
我一边躲闪,一边撑着筏子。
有支箭差点射中安阳,我用手里的竹篙险险格开。
竹篙被箭头划开一道深痕。
“小心点!”我对她喊。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就这样,我们漂过了一个又一个弯道。
三曲,西曲……
我利用水势和礁石,一次次摆脱岸边追兵的视线和箭矢。
偶尔还能用水瓢舀水,泼他们一身,引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叫骂。
安阳从一开始的惊恐,慢慢变得平静。
她甚至开始帮我指路。
“左边那块大石头后面,水流好像缓一点。”
“前面有个小漩涡,撑开一点。”
她很聪明。
学得很快。
漂到第六曲的时候,追兵的声音渐渐远了。
要么是跟丢了,要么是觉得不值当了。
我松了口气。
把竹篙放下,一屁股坐在筏子上,喘着粗气。
累。
比跟窑姐儿厮混三天还累。
安阳挪到我身边,拿出帕子,给我擦汗。
她的手很软。
帕子很香。
“林北,”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现在,没人能分开我们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依赖。
我心里一暖。
觉得这三天三夜的逃亡,值了。
溪水潺潺。
两岸是青翠的山峰,像绿色的屏风。
偶尔有鸟叫。
如果不是在逃命,这地方真适合带着相好的来游山玩水。
我甚至开始盘算,等风头过了,是不是真带安阳再来一次。
正想着美事。
安阳忽然开口了。
声音变了。
不再轻柔,而是像溪水里的石头一样冷硬。
“林北。”
“嗯?”
“你刚才设下的第七个陷阱,”她慢慢地说,“那个利用溪水反光和礁石角度,制造视觉错觉,引追兵撞上暗礁的机关……”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她。
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依赖和柔弱。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是我教你的。”
她一字一顿地说。
“世上会这个机关的,只有‘影舞’一脉的传人。”
我的血,好像一下子被九曲溪的冰水给冻住了。
影舞……
一个很多年没听过的名字。
一个……我以为早就被遗忘的名字。
她站起身,站在摇晃的竹筏上,身形稳得像钉在上面。
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
剑身薄如蝉翼,在透过水汽的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就像二十年前,刺入我师父胸口的那把剑一样。
“二十年前,”她看着我,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你杀我满门时,用的就是这一招。”
“我等你露出马脚,”
“等了九年。”
竹筏还在顺着溪水往下漂。
第九曲快要到了。
听说那里水势最平缓,风景最好。
可惜。
我大概是没机会看了。
我看着安阳,不,是看着这个在我身边潜伏了九年,像毒蛇一样等待着致命一击的女人。
忽然很想笑。
笑我自己。
九曲溪。
我绕了九个弯,以为甩掉了追兵。
没想到,最致命的危险,一首就在我身边。
陪我一起看风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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