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轩。
名字起得风雅,其实是个快要被灰尘淹死的旧画铺。
空气里混着墨臭、纸霉,还有老掌柜身上那股终年不散的药油味。
林北是这里的装裱匠。
暂时的。
老掌柜快不行了,咳起来像破风箱,却死死攥着一串钥匙,盯着墙角那九个蒙尘的画轴。
“林……林北……”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最后一点光,“等我死了……按,按顺序……挂起来……”
他哆嗦着指墙上九个锈迹斑斑的空钩子,“从,从一到九……千万别错……”
说完这句,脑袋一歪,去了。
很安详,像了却了天大的心愿。
林北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拿下钥匙。
他是个装裱匠,也是个守信的人。
虽然工钱还没结。
他打开柜子,取出那九个画轴。
沉。不是物理上的沉,是感觉上的沉。
依次打开。
前八幅,平平无奇。
一幅《春山雾霭》,山水,墨色还行,就是山势有点阴森。
一幅《夏荷清趣》,花鸟,荷花开得挺好,就是水色暗得发黑。
一幅《秋狩图》,人物,几个猎户围猎,表情狰狞得像在杀人。
一幅《冬雪归樵》,雪景,樵夫背柴,柴像骸骨。
剩下西幅,《暮雨行旅》、《夜泊客舟》、《晨钟古寺》、《落日孤鸿》,意境凑合,笔法寻常。
林北挠挠头。就这?值得老掌柜临终托付?
他想起老掌柜的嘱咐——“按顺序”。
他搬来梯子,拂去墙钩上的灰尘,按照画轴上的编号,从一到八,依次挂好。
挂完,他退后几步,抱着胳膊看。
八幅画,题材各异,风格勉强算统一,挂在墙上,像八块颜色不同的补丁。
毫无惊喜。
甚至有点……难看。
就这?林北撇撇嘴,觉得老掌柜的艺术鉴赏能力可能和他的肺一样,不太好。
第九幅画轴最粗,也最沉。
林北解开系绳,缓缓展开。
空的。
一张上好的宣纸,雪白,干净,连个墨点都没有。
林北愣在当场。
什么意思?临终幽默?还是老掌柜糊涂了,把没画完的也算上了?
他举着这张白纸,对着墙上那八幅“补丁”,哭笑不得。
这第九个钩子,是挂,还是不挂?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吹过。
轩窗吱呀作响。
桌上的油灯灯火,猛地摇曳起来。
墙上那八幅画的影子,被拉长,扭曲,投映在那张被林北举着的白纸上。
奇迹发生了。
《春山雾霭》的山影,《夏荷清趣》的残枝,《秋狩图》的矛戈,《冬雪归樵》的路径……八幅画的影子轮廓,在白纸上交错、重叠、延伸……
竟然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了一幅全新的、复杂的图形!
线条清晰,指向明确。
那根本不是画。
那是一幅地图。
一幅极其详尽的,藏宝图。
林北的手很稳。
心跳有点快。
他看着白纸上那由光影构成的、转瞬可能消失的地图,目光死死锁定了最终标记的位置。
一个鲜红的“X”。
而那位置……
他抬头,看了看脚下。
又低头,看了看地图。
没错。
墨云轩。
这间画铺本身。
那个“X”,精确地标在了他现在站立之处,再往下……三尺?
风停了。
灯焰恢复稳定。
白纸上的光影地图瞬间消失,又变回了一张无辜的白纸。
林北慢慢卷起白纸,挂在了第九个钩子上。
白纸在黑漆墙钩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他开始在铺子里翻找。
工具间,柜台下,甚至老掌柜的床底。
最后,他在自己平时干活的那张巨大裱画台下,发现了一块边缘有细微缝隙的青砖。
他用裁纸刀撬开砖。
下面不是泥土。
是一块冰冷的、带着拉环的铁板。
林北没有立刻拉开它。
他坐在黑暗中,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
老掌柜是病死的吗?
他咳得那么厉害。
但他指甲缝里,好像有点不像是墨迹的……暗红色?
还有,他为什么一定要按顺序挂画?光影投射需要角度,需要特定的灯位。难道他每晚都在这里,重复这个仪式,看着秘密在地图上显现,却从不下去?
林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没有去拉那个拉环。
反而走到门口,插上了门栓。
然后,他吹灭了油灯。
整个墨云轩,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寂静。
秘密就在脚下。
宝藏或者危险。
但林北忽然觉得,老掌柜也许不是想让他得到什么。
而是想让他……
发现什么。
或者说,阻止什么。
黑暗中,他仿佛听到地底传来一声极轻微的、
像是锁链摩擦的、
叹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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