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堂。
名字起得讽刺，其实是江湖上最靠谱的杀手铺子。
门脸不大，黑漆木门，门口不挂招牌，只悬着一串风干的莲子。据说象征“怜取性命”，或者只是上任堂主爱吃莲子羹。
林北是这里的新人。
刚通过初审，主要工作是擦地板、保养兵器，以及背诵堂规。
堂规不多，就九条，号称“九不杀”：
老弱妇孺不杀。
忠良之后不杀。
节日不杀。
身负冤情者不杀……
林林总总，九条下来，感觉这世上能杀的人己经不多了。
堂主姓莫，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说话慢声细语，像个教书先生。他拍着林北的肩膀：“小林啊，我们这行，讲究个‘心安’。这九不杀，就是我们的底线。”
堂里的前辈们，气质都很独特。
不像杀手，更像一群看破红尘的居士。眼神平和，动作舒缓，凑在一起不讨论杀人技巧，反而经常交流养生心得，或者争论哪种檀香更好闻。
林北给一位代号“枯藤”的老前辈递上保养好的匕首时，老前辈闻了闻刀刃，皱眉：“血腥味还是没除尽，下次试试用柠檬汁加粗盐。”
另一位“残雪”大姐，则在耐心教导新人：“出手要快，位置要准，争取让人感觉不到痛苦。这是我们慈悲堂的仁心。”
林北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业界良心”。
首到他接到第一个任务。
目标：赵员外。
资料很厚。赵员外，西十三岁，经营米行，乐善好施，修桥铺路，赡养孤寡……简首是道德模范的活标本。
林北翻完资料，抬头看任务发布人——莫堂主。
“堂主，”林北指着资料，“这……好像条条都犯忌讳？”
老弱？赵员外正当壮年。
妇孺？他是男的。
忠良之后？祖上三代良民。
节日？今天普通日子。
冤情？风评好到能立牌坊。
林北数了数，九不杀，这位赵员外完美闪避了所有条款，甚至还额外附赠了几条美德。
莫堂主笑容温和，像在鼓励一个不开窍的学生：“所以，他才符合标准啊。”
“我们慈悲堂，不杀‘不该杀’之人。”
林北看着莫堂主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又看了看手里那份“圣人履历”，第一次对“不该杀”这三个字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任务期限是三天。
林北去踩点。
赵员外确实如资料所说。早上开仓平价售粮，中午去善堂看望老人，晚上还在油灯下核对账目，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像是在计算明天又能帮助几个人。
他的宅子没有高墙，护院也只有几个老弱，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做伴。
林北蹲在赵员外家对面的屋顶上，吹着冷风，觉得自己像个准备对圣人下手的傻子。
第三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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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纸上，映着赵员外伏案工作的剪影。
很专注。
林北的手指按在腰间短剑的机簧上。剑名“慈悲”，堂里统一配发的，据说杀人不见血，只留一道红痕。
他的手很稳。
心里却在想那“九不杀”。
杀这样的人，算什么？
子时更响。
任务截止。
林北的手指从机簧上松开。
他转身，融入夜色，像一滴水汇入大海。
他没动手。
回到慈悲堂。
气氛依旧祥和。
“枯藤”在泡脚，“残雪”在插花。
莫堂主坐在堂上，看着空手而归的林北，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甚至笑了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任务失败了？”他问，语气轻松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林北点头。
“为什么？”
“九不杀。”林北吐出三个字。
莫堂主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林北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眼神里有一种……欣慰？
“很好。”
他拍了拍手。
堂后转出两名黑衣人，气息沉凝，与“枯藤”、“残雪”他们截然不同。
“恭喜你，林北。”莫堂主的笑容更深了，深得有些诡异，“你通过了最终考验。”
“现在，你有资格加入‘必杀组’了。”
林北站在原地。
脑子里闪过“枯藤”保养匕首时专注的神情，“残雪”教导新人时的“仁心”，还有堂里那一片祥和宁静的氛围。
原来。
“慈悲堂”的“九不杀”，从来不是底线。
是幌子。
是用来筛选掉那些还有良知、还会犹豫、还不够“专业”的杀手。
能坚守这“九不杀”底线的人，才有资格，去执行那些突破所有底线的任务。
这里的祥和，是嗜血前的斋戒。
这里的仁心，是铁石心肠的伪装。
莫堂主递过来一块新的腰牌。
玄铁打造，触手冰凉。
上面没有代号，只有一个数字。
“玖”。
“必杀组，不问目标，不论缘由，只求必杀。”莫堂主的声音依旧温和，“欢迎来到，真正的慈悲堂。”
林北接过腰牌。
很沉。
他抬起头，看着莫堂主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忽然明白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明目张胆的恶。
而是披着“慈悲”外衣的，剔除了最后一丝人性的，
纯粹的，
生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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