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
名字起得堂皇，其实是城里最神秘的药铺。
门面光鲜，伙计热情，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甜腻腻的异香，闻多了上头。
林北是这里的试药人。
自愿的。
主要工作是吃药，然后记录身体反应。
工钱给得大方，比他当杀手、装裱匠、巡巷人都多。而且管饭。
掌柜姓黄，胖乎乎，面团脸，见人就笑，像个刚出笼的寿桃。他拍着林北的肩膀：“小林啊，我们济世堂，讲究个‘缘’字。”
“九花玉露丸”。
济世堂的招牌。
据说是用九种奇花，采集晨露炼制，能活死人，肉白骨，治百病。
效果确实神奇。
林北亲眼见过瘸了十年的老汉吞下一丸，当场就能围着药铺跑圈；也见过咳血三年的妇人服用后，面色红润得像刚拜完堂。
神药。
但有个小小的副作用。
试药的人，都在第九日，暴毙。
死状安详，面带微笑，仿佛去了极乐世界。仵作验尸，查不出任何毛病，只能归结为“缘分到了”。
黄掌柜对此痛心疾首，每次都会给死者家属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并对着尸体长吁短叹：“缘分不够，强求不得啊……”
然后继续笑眯眯地招募新的试药人。
奇怪的是，报名者依旧络绎不绝。毕竟，能亲眼见证神迹，还能拿钱，谁不觉得自己是那个特殊的“有缘人”？
林北是第九十九号试药人。
他吞下那枚龙眼大小、泛着珍珠光泽、香气扑鼻的丸药时，感觉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然后扩散到西肢百骸。
通体舒泰。
像是寒冬腊月泡进了温泉，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
他按照要求，记录下自己的感受：微热，精神振奋，旧伤处有轻微痒感。
一天过去，没事。
两天过去，不仅没事，他发现早年练功留下的一道暗伤，居然不疼了。
三天，西天……首到第八天，他依然活蹦乱跳，甚至感觉身体状态比十几岁时还好。
黄掌柜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公式化微笑，渐渐多了几分探究和……惊疑？
“林小友，”第八天晚上，黄掌柜把他请到内室，亲自给他斟了杯茶，“感觉如何？”
“挺好。”林北言简意赅。
“有没有……特别的情绪？比如，极度恐惧？或者狂喜？悲伤？”黄掌柜循循善诱。
林北想了想，摇头。他情绪一向稳定，像口古井。
黄掌柜若有所思，面团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第九天。
林北睁开眼，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神清气爽。
他走出房门，黄掌柜和几个伙计站在院子里，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奇迹！真是奇迹！”黄掌柜激动地搓着手，“林小友，你果然是万中无一的‘有缘人’！”
伙计们也纷纷附和，眼神热切。
林北没说话。
他这几天并非只是傻乎乎地试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九号秘事之林北的江湖他注意到，每次服药后，黄掌柜都会用一个巴掌大的白玉小瓶，凑近他口鼻，似乎在收集什么。
他还注意到，药铺后院有个地窖，终日上锁，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像是风铃又像是呜咽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对情绪的感知，似乎变得有些……麻木。看到街边乞丐，心里不起波澜；听到笑话，也扯不动嘴角。
那神药，好像在悄悄吸走什么。
当晚，黄掌柜设宴庆祝。
酒过三巡，黄掌柜屏退左右，带着微醺的醉意，搂着林北的肩膀。
“小林啊，你可知……这九花玉露丸，真正的药引是什么？”
林北看着他。
黄掌柜嘿嘿一笑，指了指林北的心口：“是‘情’。”
“喜怒忧思悲恐惊……人之七情六欲，皆是能量，是这天地间最纯粹的大药！”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那些试药人，为何会死？因为他们情绪丰沛，如同烈酒，药力吸收太快，第九日便是情竭人亡之时，一身情绪精华尽归神药！”
“而你……”他用力拍着林北的后背，“你小子，情绪匮乏得像块干瘪的海绵！正好！正好用来温养‘药母’！”
林北放下酒杯：“药母？”
黄掌柜得意一笑，摇摇晃晃站起身，掏出钥匙，带着林北走向那个终日上锁的地窖。
“带你开开眼！”
地窖门打开。
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
只有九具悬挂的“人偶”。
或者说，是九个与前几代试药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躯壳。皮肤光泽，眼神空洞，像精致的蜡像。它们被红线缠绕，悬挂在半空，摆成一个诡异的阵法。
每一具“人偶”的眉心，都贴着一道朱砂符箓，上面写着试药人的名字和生辰。
空气中，那甜腻的异香浓烈到几乎实质化。
“看到没？”黄掌柜指着那些“人偶”，醉眼朦胧，“这才是真正的‘九花玉露丸’！以人为鼎，以情为柴，炼制的长生大药！那些泥丸子，不过是引子！”
“那些试药人，以为自己在试药，”他打了个酒嗝，喷着浓重的酒气，“其实……是药在试他们！”
他转向林北，眼神狂热：“你情绪匮乏，是绝佳的‘药胚’！正好用来容纳‘药母’转移！等你成了新的‘药母’，就能源源不断产出神药！”
“小子，你的造化来了！”
林北站在地窖口，看着那九具悬挂的、与自己未来可能别无二致的“人偶”。
甜腻的香气钻进鼻腔。
他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原来，这世上最贵的药，从来不用银子买。
它用命。
用情绪。
用活生生的人，来换。
他慢慢后退一步。
黄掌柜还在畅想着光辉未来，唾沫横飞。
林北的手，悄悄摸向了腰后。
那里，别着一把他当杀手时用惯了的、没那么多“慈悲”讲究的短刀。
地窖里的风铃，似乎响得更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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