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攻九毒教的总指挥，少林达摩院首座普法大师，此刻正对着喇叭形状的树叶卷，进行战前最后动员。声音透过内力传播，震得山谷回响：
“魔教妖人！速速交出《万毒真经》，否则今日便是尔等覆灭之期！”
他身后，八大派的精英们刀剑出鞘，在阳光下闪着正义的光。
林北蹲在战圈最外围的灌木丛里，嘴里叼着根草茎。
他是九毒教的采药人。今天本来该去后山采“七步倒”，结果被正派人士堵在了家里。
他很郁闷。倒不是怕死，主要是这个月工钱还没结。
九毒教，名头听着吓人。
其实教义核心就一条：毒术只用于救人，永不杀生。
教主是个瘦得像竹竿、风一吹就晃悠的中年人，据说年轻时也是个翩翩公子，后来不知怎么就想不开，立下了这规矩。教众不多，加起来二三十号人，平时主要研究怎么用砒霜治痔疮，用鹤顶红治脚气，业务能力在医学界属于剑走偏锋那一挂的。
此刻，教主站在总坛那块歪歪扭扭的“毒尽天下”匾额下，脸色比平时更白。他看着外面黑压压的“正义之士”，叹了口气：
“诸位，何必呢？《万毒真经》并非邪物，乃是救人之术。”
“放屁！”崆峒派掌门脾气最爆，“用毒救人？滑天下之大稽！尔等魔教，惯会巧言令色！”
教主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他知道，跟一群认定你是魔头的人讲药理，比对牛弹琴还费劲。
林北在草丛里换了个姿势蹲。他看到教主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打了个手势。
那是教中最高警戒的信号——意味着教主准备动用“那个”了。
林北精神一振。来了。
普法大师显然也失去了耐心，拂尘一挥：“冥顽不灵！诸位同道，随我除魔卫道！”
“杀！”
正义的洪流开始冲锋。
就在这时，教主动了。
他猛地一拍总坛中央那根布满孔洞的、像是巨大珊瑚的石柱。
机括声沉闷地响起。
噗噗噗……
九种颜色各异、气味辛辣的烟雾，从石柱的孔洞里，从屋檐下，从地缝中，猛地喷涌而出！
瞬间弥漫了整个山谷。
“毒雾！魔教放毒了！”
“快闭气！”
“解毒丹！”
正派阵营一阵大乱。有人惊慌后退，有人慌忙吞服各种颜色的药丸，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普法大师内力深厚，闭气凝神，拂尘舞得密不透风，将靠近的毒雾驱散。他冷笑：“雕虫小技……”
话没说完，他旁边一个年轻弟子突然“咦”了一声。
“师，师伯……我，我好像……”
那弟子捂着胸口，脸色古怪。他三年前与人争斗留下的内伤，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痛，此刻被那粉色烟雾一熏，那股盘踞多年的滞涩感，居然……消失了？
不仅是他。
崆峒派掌门发现自己运功时肋下那道旧疤不再牵扯；
点苍派长老感觉多年前中过的寒毒带来的冰冷刺痛感正在缓解；
就连普法大师自己，也隐约觉得闭关时不小心岔气导致的经脉些许不畅，此刻竟通畅无比……
毒雾渐渐散去。
山谷里一片死寂。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正派人士们，面面相觑，表情从惊恐变成茫然，再从茫然变成……羞愧。
他们挥舞着刀剑，要来剿灭魔教，结果人家放出的“毒雾”，把他们陈年内伤暗疾给治好了？
这感觉，就像你兴师动众去砸人家场子，结果对方给你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十全大补汤。
普法大师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拂尘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阿弥陀佛……我等……错怪好人了。”
他带头，朝着总坛方向，深深一揖。
其他正派人士，也纷纷收起兵刃，面色尴尬地行礼。然后，灰头土脸，互相搀扶着，默默退出了山谷。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像一群刚体检完的老干部。
危机解除。
林北从草丛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他看见教主依旧站在那里，身形似乎更瘦削了。阳光透过稀薄的毒雾，照在他脸上，有种不正常的透明感。
然后，教主晃了晃。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软软地向后倒去。
“教主！”
教众们惊呼着围了上去。
林北也快步走近。他看到，教主在衣袖外的手腕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干瘪灰败，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
一个资深老教徒抱着教主，老泪纵横：“教主……您何苦动用‘九毒归元阵’！这是用您的本命元气，转化剧毒为药力啊！”
另一个教徒哭着补充：“每动用一次，折寿十年！范围越大，消耗越巨！这次……这次……”
教主躺在属下怀里，气息微弱，眼神却异常平静。他看了看周围哭泣的教众，又看了看山谷口那些正派人士消失的方向，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
“挺好……”
“没人……受伤……”
他闭上眼睛，手垂落下去。
那口喷出的鲜血，在青石板上，洇开成一朵诡异而凄艳的花。
林北站在原地。
风吹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看着那群跪在教主身边、痛哭失声的九毒教徒。
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棵原本打算去后山采摘的“七步倒”。
忽然觉得，这草，有点扎手。
原来，这世上最毒的，从来不是砒霜鹤顶红。
是人心里的成见。
而有些人，偏偏要用最“毒”的方式，去证明——
慈悲。
（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XXV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