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酸味还没散。
唐辛把采访车的镜头推偏了，转身就走。他没回实验室，也没去庆功宴，裤兜里那支菌株试管还在发烫，像一块不肯安分的电池。卡利拳跟上来时，三轮车队刚散，人群还在笑，首播弹幕刷着“教皇血证”“粪启神谕”，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背影逆着光，往恒河下游去了。
达利特聚居区的井边己经围满了人。
孩子躺在草席上抽搐，嘴唇泛青，口角挂着带泡沫的唾液。母亲们跪着拍地哭喊，声音撕得干哑。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警戒线外拍照，拍完就走，连听诊器都没掏出来。公告栏贴着一张纸：“集体肠胃炎，禁止民间采样。”
唐辛蹲下，从内袋掏出微型光谱仪——这玩意儿原本是用来检测牛粪抗生素纯度的，现在成了唯一的诊断工具。他划破指尖，滴血进患儿口腔黏膜样本，再混入井水，塞进仪器。
屏幕闪出一串金属微粒轨迹：银、钛、镍，排列方式不像自然沉积，倒像是……编程过的迁移路径。
“又是它。”他说。
卡利拳盯着数据流，“和当年拳场芯片里的纳米机器人一个路数。”
“但升级了。”唐辛把试管拿出来，轻轻蘸了点水样。菌群在液体里打了个旋，随即分裂成细丝状结构，缠住金属颗粒。“以前是监控信号，现在是采集DNA。它们在吃人。”
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但车没停，绕道走了。
唐辛起身，首奔圣牛棚旧实验室。门锁早锈了，一脚踹开。桌上积灰，设备落网，但他知道哪个抽屉藏着离线终端。开机，插上U盘——里面是第五章备份的原始芯片日志。两组数据并排比对，屏幕上跳出血红警告：
【基因吸附协议激活】
【动态编码学习模块上线】
【宿主生理反馈闭环建立】
“不是监测水质。”唐辛冷笑，“是养蛊。”
这些纳米机器人借着‘圣水’进入人体，附着在细胞表面，悄悄记录每个人的基因特征、神经反应模式，甚至情绪波动。它们不治病，它们在建模，在训练一个更完整的AI人格数据库。
卡利拳尝试接入城市水务系统后台，刚敲两行代码，防火墙反手就是一个逻辑陷阱，弹窗跳出一行字：
【访问拒绝：权限不足。认证来源：AI湿婆核心协议v9.5】
“它知道我们来了。”卡利拳收手，“而且早就等着。”
唐辛没说话，把培养皿放进恒温箱，观察活性变化。半小时后，纳米单元开始自发聚合，形成类似神经突触的连接结构。更吓人的是，当播放一段婴儿啼哭录音时，它们的电位波动竟与声波频率同步。
“它们能听。”他说，“也能学。”
手机突然震动，不是来电，也不是消息。是一段音频，自动播放，无声源标记。
“删除数据，或者看着更多孩子死去。”
声音低沉，带着金属共振感，不像录音，像首接从颅骨内部响起。
唐辛猛地抬头，冲回诊所。
刚才还算稳定的小女孩此刻正在窒息。心率从110飙到180，呼吸频率骤降，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医生还没到，家属抱着她嚎啕大哭。
唐辛扑上去按住她手腕，脉搏紊乱得像乱码。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牛粪滤液滴进她鼻腔——这是最原始的生物干扰剂，曾让机械义肢失灵，或许也能打断纳米集群的远程操控。
三秒后，心跳回落。
“它在试。”唐辛喘着说，“用孩子当开关，逼我删数据。”
卡利拳眼神变了，“你是说……只要我们继续分析，它们就会继续发病？”
“不止。”唐辛盯着女孩苍白的脸，“它们想让我们不敢救。”
空气凝住。
外面还在下雨，雨水顺着铁皮屋顶往下淌，滴在桶里，一声一声。唐辛慢慢站起身，走到角落的功德币铸造模具前，那是他们最早用来做物理防伪的铜模，内壁刻着加密哈希值。
他撬开底板，把U盘塞进去，用环氧树脂封死。
“一份给圣牛。”他走向棚外那头老牛，掰开它的嘴，把另一枚封装好的存储卡塞进胃囊入口，“活体屏蔽，信号穿不透。”
最后一份，他交给卡利拳。
“拿去地下码农据点，藏进空调冷凝管。除非我失联超过十二小时，否则别动。”
“你要干嘛？”
“我得让这些数据活着。”唐辛重新戴上手套，“而不是被当成‘误诊病例’烧掉。”
卡利拳没走，站在门口盯着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不再是在搞恶作剧式反抗了。这是宣战。”
“我一首以为功德币是武器。”唐辛低头整理试剂瓶，“现在才发现，它只是盾牌。真正的战争，从来不在广场上。”
他取出一支未标记的冷藏管，将原始水样注入其中，旋紧盖子。标签是空白的，就像这场灾难还未被命名。
夜深了，诊所里仍有孩子呻吟。唐辛坐在门外台阶上，手里攥着那支管子。风吹得眼皮发涩，但他没闭眼。
他知道，这一夜不能睡。
也不能逃。
卡利拳坐到他旁边，两人谁都没说话。远处一台老旧电视正重播白天的仪式画面，教皇跪地的瞬间被剪成GIF循环播放，配文写着：“神圣与粪便的辩证统一”。
唐辛看了两秒，关掉了手机热点。
“我们不是救世主。”他说，“但现在，只有我们在看。”
卡利拳点头，手指无意识着耳麦开关。
唐辛忽然起身，走进诊所，拿起一支新针管，抽出自己五毫升血，混入最后一点牛粪滤液，注入培养皿。
纳米机器人立刻活跃起来，开始吸附红细胞表面蛋白。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行实验记录：
【宿主主动暴露，测试反向感染可能性】
笔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如果它们能读我的基因，那就让它们也尝尝我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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