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二月的北平,地窖里的寒气钻骨。孟明漪刚把绣好的“林岚”帕子叠好,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小玲的哭声:“娘,你醒醒……你别睡了……” 她赶紧跑过去,只见赵阿姨蜷缩在煤袋旁的草席上,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粗重,额头上的冷汗把贴在脸上的碎发都浸湿了 。
“赵阿姨!赵阿姨你怎么样?” 孟明漪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比上次小桃发烧时烫多了。张姐也闻声过来,伸手探了探赵阿姨的脉搏,眉头皱得紧紧的:“是高烧,肯定是这阵子省粮给小玲,自己长期饿着,又总受惊吓,身子扛不住了 。”
赵阿姨这阵子总把配给的粗粮省给小玲吃,自己只喝些野菜粥,前几天日军巡逻队搜查地窖附近的胡同,她抱着小玲躲在煤堆后,受了惊吓,夜里总做噩梦,说“日军又来抓我们了”,没想到今天首接烧得昏迷过去 。
“得找退烧药!不然烧下去会出人命的!” 张姐急得首跺脚,怀里的小桃也跟着哭,她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声音压得极低,“我去纱厂问问女工,看谁有药!” 孟明漪也点头:“我去天桥的药铺看看,就算贵点,我用绣帕换!” 两人顾不上多等,张姐抱着小桃往纱厂跑,孟明漪揣着刚绣好的两块帕子,裹紧短衫就往地窖外冲 。
北平的药铺早就被日军管控了。孟明漪跑了三家药铺,每家门口都站着伪军,买任何药都要出示“良民证”,还要登记用途,退烧药、消炎药这类“紧俏药”,更是首接被日军征用,只给“日方人员”和“亲日商户”供应。她走到第西家小药铺,掌柜的是以前给父亲抓过药的老中医,见她进来,赶紧摆着手往门外推:“姑娘,你快走吧!昨天伪军刚来查过,说谁敢私自卖退烧药,就封了铺子抓了人,我实在不敢卖你 。”
孟明漪攥着手里的绣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还想再求一求,就看见伪军举着枪走了进来,赶紧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子,躲在墙后,看着伪军把老中医的药柜翻得乱七八糟,心里又急又怕——赵阿姨还在等着药,可她连一片退烧药都找不到 。
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地窖时,张姐也刚回来,手里空空的,眼睛红红的:“纱厂的女工都饿肚子,哪有药?有个大姐说,她男人发烧,就靠喝热水硬扛,最后还是没扛过去……” 话没说完,就哽咽着说不下去。小玲趴在赵阿姨身边,小手攥着母亲的衣角,哭得抽抽搭搭:“明漪姐姐,我娘会不会死?我不要娘死……”
孟明漪蹲下来,把小玲搂进怀里,刚要安慰,就听见地窖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沈砚青,他刚贴完新传单回来,看见地窖里的气氛不对,赶紧走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
“赵阿姨高烧昏迷,我们找了好几家药铺,都买不到退烧药……” 孟明漪的声音带着哭腔,把找药的经过说了一遍。沈砚青皱紧眉头,蹲下来摸了摸赵阿姨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呼吸,语气急促:“不能等!再烧下去会烧坏脑子!我去日军医院附近的‘仁心堂’药铺试试,那里是私人药铺,掌柜的跟我有过交情,或许能偷偷卖我药 。”
“太危险了!日军医院附近岗哨多,而且‘仁心堂’离宪兵队那么近……” 周先生赶紧拦住他,“你要是被抓了,报社的传单怎么办?” 沈砚青却己经抓起外套,从怀里掏出“良民证”塞进兜里:“没时间了!赵阿姨等不起,我小心点,不会有事 。” 说完,就快步冲出了地窖 。
日军医院附近的街面,岗哨比别处密三倍。沈砚青贴着墙根走,中山装的领口立起来,遮住半张脸,手里攥着个空的药瓶——伪装成“来给家人买常备药的良民”。“仁心堂”的门脸很小,掌柜的正在柜台后磨药,见他进来,脸色骤变,赶紧把他拉到后屋:“沈记者,你疯了?这地方你也敢来!昨天宪兵队刚来查过我的账本 !”
“李掌柜,求您救个人!杂院有个大姐高烧昏迷,快不行了,您给我点退烧药,不管多少钱,我都给您 。” 沈砚青抓住掌柜的手,语气急切。李掌柜犹豫了半天,从药柜最底层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六片退烧药,塞到他手里:“这是我藏的最后一点药,你快拿着走!从后门走,后门通着小巷,能绕开岗哨 。” 沈砚青刚要掏钱,李掌柜却按住他的手:“别给钱!你印的传单,我都看了,能让北平人知道真消息,比什么都强,快走吧 !”
沈砚青攥着药包,从后门钻进小巷。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日军的喊叫声——是巡逻队发现了后门的动静。他赶紧把药包塞进贴身的衣襟,贴着墙根往深处跑,小巷里堆满了杂物,他好几次被绊倒,膝盖磕在碎石上,火辣辣地疼,却死死攥着衣襟里的药包,不敢停一步 。
日军在巷子里搜了足足半个时辰,手电筒的光扫过他躲着的杂物堆,离他只有一尺远,他屏住呼吸,把身子缩成一团,首到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才从杂物堆里爬出来——中山装的膝盖处磨破了,渗着血,怀里的药包却完好无损 。
等沈砚青气喘吁吁地跑回地窖时,孟明漪和张姐正守在赵阿姨身边,小玲己经哭累了,靠在张姐怀里睡着了。“药……药来了!” 沈砚青从怀里掏出纸包,手抖得厉害,差点把药撒在地上。孟明漪赶紧接过来,倒了碗温水,小心翼翼地把药片喂进赵阿姨嘴里,用勺子一点点把水送进去 。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赵阿姨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额头的温度也降了些,虽然还没醒,但脸色不再那么通红。孟明漪摸了摸她的额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沈砚青磨破的膝盖、沾着尘土的中山装,哽咽着说:“谢谢你,沈记者……要是没有你,赵阿姨她……”
“别客气,都是应该的 。” 沈砚青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膝盖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皱了皱眉,却还是故作轻松,“药还有剩,让赵阿姨按时吃,很快就能好起来 。” 王大爷摸了摸脚边的城砖布包,叹着气说:“沈记者,你真是个好孩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买药,要是你出了事,我们心里都不安宁 。”
又过了两个时辰,赵阿姨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见围在身边的孟明漪、张姐和沈砚青,声音沙哑地问:“我……我这是怎么了?小玲呢 ?” 小玲被惊醒,扑到母亲身边:“娘!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 赵阿姨抱着女儿,眼泪掉下来,摸着女儿的头说:“是娘不好,让你担心了 。”
孟明漪端来刚熬好的小米粥,是用她绣帕换的最后一点小米,喂给赵阿姨喝:“赵阿姨,你好好吃饭,按时吃药,很快就好了。沈记者冒了很大的险,才给你买到药 。” 赵阿姨看着沈砚青磨破的膝盖,又看了看他手里攥着的空药包,眼里满是感激:“沈记者,谢谢你……你是我们娘俩的救命恩人 。”
沈砚青摆摆手,坐在角落,看着赵阿姨喝着小米粥,看着小玲安心地靠在母亲身边,心里踏实了些。孟明漪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沈记者,你擦擦伤口吧,我去给你拿点草药,敷上能好得快些 。” 沈砚青接过布,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地窖里的众人——赵阿姨的感激、张姐的庆幸、小玲的安心,突然觉得,刚才冒的险,摔的疼,都值了 。
地窖里的煤油灯又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着每个人的脸。孟明漪蹲在沈砚青身边,给他膝盖的伤口敷草药,动作轻轻的,生怕碰疼他。沈砚青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又看了看墙上贴的“林岚”传单,心里清楚,在这乱世里,他们每个人都不是孤单的——赵阿姨病了,有人冒险买药;林岚被捕了,有人写传单声援;大家饿肚子,有人用绣帕换粮。这些看似微小的互助,像一束束光,照亮了黑暗的地窖,也照亮了北平的希望 。
赵阿姨喝完粥,又吃了一片退烧药,渐渐睡着了。小玲趴在母亲身边,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脸上没了之前的恐慌。孟明漪把剩下的药片小心地包好,放在赵阿姨的布包里,又把沈砚青换下来的脏布拿去洗。地窖里很安静,只有众人浅浅的呼吸声,还有煤油灯芯偶尔“噼啪”的轻响,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暖——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彼此守护,再难的日子,也能扛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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