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民报》的油墨味比往常更浓,刚印好的报纸堆在作坊门口,最显眼的“市民专栏”版面上,沈砚青的《拆城墙:北平的魂与现代化》占了大半篇幅。他蹲在门口,翻到自己的文章,指尖落在“城墙记日子,砖缝里藏着北平的故事”这句话上——这是孟明漪说的,他特意加粗了字体,像给这段柔软的话,加了道支撑 。
“沈砚青,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板周先生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语气比平时沉,沈砚青心里“咯噔”一下,把报纸叠好揣进怀里,快步走了进去。办公室的木桌上,摊着一份画满红圈的报纸,周先生指着其中一段,眉头皱得很紧:“‘拆了旧的,新的就能留住北平的根吗?’ 你这话太尖锐了,刚才市政厅的人来电话,说你‘质疑市政规划,煽动市民情绪’,让你要么改,要么删。”
沈砚青攥着怀里的采访本,封皮被手指捏得发皱:“周先生,我写的都是实话。正阳门城墙根下,老人们搬着马扎守着砖,卖糖葫芦的王大爷每天捡城砖留念想,这些都是北平人的心里话,不是煽动情绪。” 他说着,把采访本摊开,翻到记着孟明漪和王大爷的那几页,“您看,这是我采访时记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北平人关心城墙,就像关心自己的家,我不能不写。”
周先生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凉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了老百姓说话,可咱们报社小,经不起市政厅的施压。去年‘文汇报’因为写了征田补偿的事,停刊了半个月,咱们要是被停刊,十几个伙计都得喝西北风。” 他的话刚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请问……沈记者在这儿吗?”
沈砚青回头,看见孟明漪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叠得整齐的报纸,短衫的袖口沾着点古玩店的灰尘,显然是刚下班就跑过来了。“我是聚宝阁的孟明漪,来给沈记者送句话。” 她走进来,把报纸递到沈砚青手里,指着加粗的那句“城墙记日子”,眼睛亮闪闪的,“沈记者,你写得对!我们杂院的王大爷,这几天卖完糖葫芦,就去正阳门城墙根捡碎砖,说‘这砖是北平的念想,得留着’,他还让我谢谢您,把老百姓的心里话写出来了。”
周先生看着孟明漪,又看了看沈砚青手里的采访本,沉默了几秒,伸手拿起红笔,在报纸的红圈旁画了个勾:“这样,你把‘拆了旧的,新的就能留住北平的根吗’改成‘北平的根,藏在旧城墙里,也藏在老百姓的心里’,尖锐的质疑改温和点,但老百姓的话、你采访的细节,一个都不能删。” 他顿了顿,拍了拍沈砚青的肩膀,“我知道你想守住新闻人的良心,咱们不删实话,但也别硬碰硬,留着笔,才能继续写下去。”
沈砚青松了口气,攥着报纸的手慢慢松开,指尖划过孟明漪指过的那句话,心里暖了点。孟明漪站在一旁,看见桌上画满红圈的报纸,小声说:“沈记者,要是改了之后,还有人找麻烦,我让王大爷他们去报社说情,杂院的街坊都觉得你写得好。” 沈砚青笑着摇头:“不用,周先生己经帮我想办法了,你回去告诉王大爷,他捡的城砖,我在文章里记下来了,往后有人看报纸,就知道他的心意。”
孟明漪走后,沈砚青坐在办公室的木椅上,拿着红笔修改专栏。他把尖锐的反问句改成温和的陈述句,把“市政厅的规划”换成“北平的现代化之路”,但保留了所有采访细节——戴瓜皮帽老人的城砖碎片、王大爷捡砖的动作、孟明漪说的“爷爷讲的城墙故事”,甚至连小贩担心“栗子凉得快”的话,都原封不动地留在纸上 。
改完时,窗外的天己经黑了,作坊里的伙计们正在收拾印刷机,油墨味混着煤炉的烟火气飘进来。周先生走过来,看了眼修改后的稿子,点了点头:“这样就好,既说了老百姓的心里话,也给市政厅留了台阶。” 沈砚青把稿子叠好,放进印刷间,转身时,看见作坊门口的报童正背着报纸,准备去街头发售,“沈哥,改好的专栏什么时候印?我这就去喊‘北平城墙的故事,都在报上呢’!”
沈砚青笑着点头,看着报童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手里还攥着那张画满红圈的旧报纸。他想起孟明漪递报纸时发亮的眼睛,想起王大爷捡砖时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修改后的专栏虽然少了点尖锐,却多了点韧性——就像北平的城墙,虽然暂时保住了,却也裂了缝;就像他的笔,虽然不能随心所欲地写,却能把老百姓的念想,一笔一笔记下来,藏在油墨香里,留在北平的街巷里 。
第二天清晨,沈砚青去正阳门采访,刚走到城墙根,就看见王大爷正蹲在地上捡碎砖,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己经装了十几块小砖。“沈记者,你看,我把报纸给老兄弟们看了,他们都说你写得地道!” 王大爷笑着举起布包,“这些砖,我要带回家砌个小花坛,等开春了种上花,就当是给城墙留个念想。” 沈砚青蹲下来,帮着捡了块带刻痕的碎砖,放在王大爷的布包里,阳光落在砖面上,那道浅浅的刻痕,像一句没说出口的话,藏着北平人对根的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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