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归位
王阳撑着黑伞站在老染料厂的锈铁门前，指尖捻着三枚铜钱，铜钱边缘己被磨得发亮。徐瑶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正看见他抬手推开那扇掉漆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像老人咳嗽。
“王师傅！秦总让我来接您！”徐瑶扶着膝盖喘气，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
王阳回头，伞沿滴落的水珠落在他肩头，他没看徐瑶，目光落在门内丛生的杂草间：“里面的‘东西’比昨天更活跃了。”他抖了抖伞，三枚铜钱在掌心转了个圈，“赵坤刚才是不是被缠上了？”
徐瑶脸一白：“您怎么知道？他现在还在医务室发抖呢，说看见铁桶上有影子……”
“那不是影子，是苯胺紫的挥发气遇潮凝结的幻像。”王阳迈步进门，皮鞋踩在杂草里，惊起几只蚂蚱，“但幻像里藏着执念——当年厂里的工人，临死前攥着染剂桶不放，这股劲缠了几十年，成了‘形’。”
徐瑶跟着他往里走，看见墙角堆着十几个锈铁桶，桶身的紫色痕迹像干涸的血迹。“秦总说要彻底清污，您看……”
“清污要先清‘念’。”王阳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铜铃铛，系在其中一个铁桶的提手上，“你听。”他轻轻一碰，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些紫色痕迹竟像活过来似的，微微蠕动起来。
“这是……”徐瑶惊得后退一步。
“他们当年是被关在这里加班的，活活呛死在染缸边。”王阳的声音很轻，“怨气附在染剂里，雨水一泡就显形。”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苍术，撒在铁桶周围，“秦总要是真有诚意，就该先请人超度，再谈清污。”
正说着，秦总带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个红布包：“王师傅，您要的东西我找到了！当年染料厂的账本，记载了所有用料和伤亡名单！”
王阳接过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苯胺紫50公斤”“工人张三、李西……”，其中一页被血渍浸透，字迹模糊不清。他指尖抚过那片血渍，突然说：“秦总，您看这页。”
血渍下方，有一行小字：“余五人，困于三号染缸，无一生还。”
秦总的脸瞬间白了：“这……这我真不知道！当年接手这块地时，只说是废弃工厂，没提过人命……”
王阳站起身，将账本递给徐瑶：“按名单上的名字，准备五副牌位，供奉在东边的老槐树下。”他指着远处一棵歪脖子槐树，树干上还留着模糊的刻痕，像个“五”字，“再让人挖三个深坑，把这些铁桶分类填埋，每层铺半米厚的生石灰。”
“那幻像……”徐瑶追问。
“牌位立起来，生石灰起反应时，它们就会随着热气散掉。”王阳收起铜钱，“记住，不是所有‘不干净’的东西都要驱赶，有些只是在等一个被记起的名字。”
秦总擦着汗指挥工人搬铁桶，徐瑶蹲在槐树下清理杂草，准备立牌位的地方。王阳站在染缸遗址前，看着工人小心翼翼地挖深坑，雨水落在他的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忽然回头对徐瑶说：“把赵坤扶来，让他亲手埋第一桶。”
徐瑶一愣：“他吓成那样……”
“吓一吓才好。”王阳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塔吊上，“记住这滋味，下次才不敢拿人命当儿戏。”
当第一副牌位被扶正，第一桶废料被生石灰覆盖时，徐瑶好像听见一阵极轻的叹息，从槐树叶间飘出来，随着雨水落入泥土里。她抬头看向王阳，他正低头调整罗盘，指针稳稳指向“东”位，不再颤抖。
“王师傅，”徐瑶轻声问，“这些工人……终于能走了吗？”
王阳合罗盘：“知道有人记得他们，就能走了。”
雨渐渐小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槐树上，树影在地上晃了晃，像有人在轻轻挥手。徐瑶突然觉得，那些缠绕多日的恐惧，好像随着这束光，慢慢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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