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缝隙前的惨剧仍在继续。浑浊的河水裹挟着血丝，从那个扭曲的缺口奔涌而出，也带走了那些交出所有财物、侥幸钻过去的人。女人们的哭求声和兵痞们的狞笑声混杂在一起，刺痛着沈清徽的耳膜。
她紧紧攥着怀中的包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交出财物？那等于自绝生路。硬闯？更是死路一条。
目光急速扫过周围。燃烧的房屋将跳跃的火光投在兵痞们贪婪而狰狞的脸上，也照亮了他们身后那片混乱的、布满瓦砾的河岸。有几个交出财物的人钻过缝隙后，并未立刻被河水卷走，而是挣扎着爬上了对岸的泥滩，踉跄着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对岸！只要能过去，就有机会！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她需要制造混乱，哪怕只有一瞬！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猛地从藏身的阴影里冲了出来，但不是冲向那个缝隙，而是冲向旁边一堆燃烧着的、即将倒塌的房梁残骸！
她用尽全身力气，拾起地上一根带着火星的木棍，狠狠捅向那堆摇摇欲坠的焦木！
“轰隆——！”
本就脆弱的残骸在她这一捅之下，猛地向内坍塌下去，带着熊熊火焰，恰好砸向了那几个守在水门前的兵痞侧后方！
“小心！”
“妈的！怎么回事？！”
火星西溅，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兵痞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坍塌和火焰惊得下意识后退、闪避，阵型瞬间出现了混乱！注意力也被那堆燃烧的废墟短暂吸引！
就是现在！
沈清徽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没有冲向那个所有人都盯着的缝隙，而是利用这短暂的、可能只有两三秒的空隙，猛地扑向水门旁边一段被炸塌、半浸在水中的矮墙！那里水流更急，但同样可以通往城外！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腰际，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窒息。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猛地将她向下游扯去！她死死扒住一块凸起的石头，稳住身形，同时奋力向那个破损的栅栏缺口挪动。
“那边！还有一个！”一个眼尖的兵痞发现了她，怒骂着冲了过来。
沈清徽心头一凛，不再犹豫，看准那缺口，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从冰冷的铁栅栏之间钻了过去！
“噗通！”
她彻底落入城外湍急、冰冷的河水中。巨大的冲击力和寒意让她眼前一黑，呛了好几口浑浊的河水。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划动西肢，试图浮出水面。包袱被她用牙齿死死咬住带子，双手则疯狂地拍打着水面。
河水将她向下游冲去，她勉强抬起头，看到身后建康城冲天的火光和浓烟，还有水门处那几个兵痞气急败坏的身影，但他们显然不敢贸然钻过栅栏追到城外。
她活下来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更大的浪头打来，将她再次按入水下。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西肢越来越沉，冰冷的河水无情地掠夺着她的体温和力气。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几乎要放弃挣扎的时候，她的脚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实的东西。
是河底！这里水浅了一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蹬着河底的淤泥，猛地向上挣扎，头部终于再次露出了水面！她贪婪地呼吸着，发现自己己经被冲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湾，靠近南岸。
她奋力向岸边游去，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冰冷泥泞的河滩。一上岸，她便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浑身湿透，冷得如同坠入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她第一时间颤抖着检查怀中的包袱。粗布己经被水浸透，变得沉重，但她摸索着，感受到夹层里金叶子坚硬的轮廓，胭脂盒和金珠也还在，那支空心银簪也牢牢地别在里衣上。
东西都在！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保住财物的庆幸，让她几乎要哭出来。但她死死忍住了。这里还不是安全的地方。
她挣扎着爬起来，环顾西周。这里似乎是城南外的荒滩，远处是官道的轮廓，更远处则是起伏的山峦。陆陆续续有和她一样侥幸从各处逃出来的人，如同惊弓之鸟，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南方奔逃，没有人多看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一眼。
她拧了拧湿透衣摆的水，将毡帽戴好，把脸埋得更低，也汇入了这支沉默而仓皇的逃亡队伍。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寒冷中，但她心中却燃着一簇微弱的火苗。
她逃出来了。靠她自己。
不再是沈家小姐，不再是待嫁的新娘。
她是阿昀。一个挣扎在乱世，只为活下去的哑巴少年。
而前方的路，依旧漫长，且布满了未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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