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里的日子，变成了一种凝固的煎熬。自那夜噬心的共感之后，谢沉舟有整整五天没有露面。送来的食物依旧精致，那瓶蓝色镇静剂也每天都会更新，但见月能感觉到，某种平衡己经被打破。
她体内的月魂之力不再沉寂，而是像即将苏醒的火山，在平静的表象下积蓄着骇人的能量。左肩的图腾日益清晰繁复，甚至在白天也会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她对月光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满月之夜的临近，像倒计时的钟声，敲在她的心头。
第六天夜里，花房内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是通过那扇唯一的门，而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玻璃穹顶的阴影处，再轻飘飘地落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见月几乎是立刻惊觉，从浅眠中睁开眼，看到月光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不是谢沉舟。
“谁？”她迅速坐起身，戒备地看向对方。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露出一张年轻、英俊却带着几分邪气的脸。是苏昼。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见月苍白的脸和左肩发光的胎记。
“姐姐，几天不见，你看起来……不太好。”苏昼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关切，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边那瓶未动的蓝色药剂上，“谢沉舟就用这个对付你？”
“你怎么进来的？”见月没有放松警惕，谢沉舟的庄园守卫森严，这玻璃花房更是核心中的核心。
苏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笑：“谢氏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安保，在真正的‘影舞者’面前，形同虚设。”他抬起手，指尖把玩着一枚薄如蝉翼的黑色刀片，“苏家，可不只是会出月见者容器。”
影舞者。见月想起族典中零星的记载，守护月见者，行走于暗影之中的刺客一族，原来属于苏家。
“族长……真的是谢沉舟杀的？”见月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团。
苏昼的眼神瞬间阴鸷下来：“月长石匕首穿心，除了他，还有谁能在那种情况下精准命中？他恨江家逼死了姐姐，恨族长当年主导了献祭。”他顿了顿，看向见月，语气复杂，“但他现在需要你，所以在取出月魂之前，他不会让你死。”
“取出月魂，救苏晚？”见月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苏晚……真的还可能复活吗？通过月魂？”
苏昼沉默了片刻，月光照在他侧脸上，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姐姐的肉身确实湮灭在了七年前的海底。但她的‘灵’，有一部分被暴走的月魂卷入，禁锢其中。谢沉舟坚信，只要得到完整稳定的月魂，就能凭借太阳图腾的牵引和苏家秘法，重塑她的身体，唤回她的灵。”
“所以，我不仅是容器，还是……复活他爱人的材料。”见月的声音干涩，心口像是被冰棱刺穿，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荒谬感弥漫开来。这三年的靠近，那些偶尔流露的、让她心跳失序的瞬间，原来都是为了将她培养成最合格的“祭品”。
“没错。”苏昼的回答冰冷而残忍，“但这是他的一厢情愿。月魂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强行剥离和重塑，成功的几率不足一成，更大的可能是连同你的灵魂一起彻底粉碎，甚至引发月魂彻底暴走，造成无法预料的灾难。”
他走到见月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眼神灼灼：“姐姐，你不能坐以待毙。满月之夜是机会，月魂力量最强，也是它与容器链接最不稳定的时刻。我可以帮你。”
“帮我？帮我逃走？”见月看着他。
“不。”苏昼摇头，眼神锐利，“帮你……杀了谢沉舟。”
见月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杀了他，太阳图腾失去宿主，月魂的剥离仪式就无法完成。这是打破这个死亡轮回最首接的方法。”苏昼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这也是为晚晚姐姐报仇，为苏家和江家枉死的族人报仇。”
他从怀中取出那柄造型奇特的古朴匕首，正是观星台那夜他使用过的。“这是‘影刃’，苏家传承的弑神之器，能斩断一切能量链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抓住月亮，捞入怀 包括月魂与容器的，也包括……太阳图腾与宿主的。”
他将匕首塞进见月冰凉的手中。匕首触手温润，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满月之夜，谢沉舟必然会亲自进行仪式。那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苏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容她退缩，“靠近他，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用这个，刺入他的心口——那个太阳图腾的中心。”
见月握着沉甸甸的匕首，手指微微颤抖。杀了谢沉舟？那个让她恨，让她怨，却也让她在噬心之痛中感受到无边绝望与深情的男人？
她眼前闪过谢沉舟苍白的脸，他独眼中偶尔掠过的复杂，他怀抱她时身体的微颤，以及那句“我会保住你的命”……
“为什么是我？”她声音干哑地问，“你是影舞者，你更容易得手。”
“因为只有你，能在他进行仪式时靠近他而不被怀疑。”苏昼站起身，阴影再次将他笼罩，“而且，姐姐，这是你的命运。江家女子的血，终究要用来了结这段恩怨。不是为了谢沉舟，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挣脱这该死的宿命！”
他的话像重锤，敲在见月的心上。挣脱宿命……这不正是她潜伏在谢沉舟身边最初的目的吗？只是当时她想的是触碰月魂，获取力量，而现在……是要用杀戮来斩断一切。
苏昼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难辨：“满月之夜，我会在外面接应。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带你离开。”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花房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手中那柄冰冷的“影刃”，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见月独自坐在月光下，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刃身上古老的纹路在月光下流淌着幽光，像一只窥探人心的眼睛。
杀了谢沉舟？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内心深处却又有一种扭曲的、如同毒藤般悄然滋长的快意。如果他死了，所有的囚禁、利用、替身的屈辱，就都结束了。江家和苏家的债，似乎也能得到一个惨烈的了结。
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比那夜的噬心之痛，更让她难以呼吸。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也烙印上了什么看不见的图腾，与谢沉舟心口的太阳，与左肩的月亮，隐隐呼应。
就在这时，花房的门，无声地滑开了。
谢沉舟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黑衣，独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见月手中那柄绝不属于这里的古朴匕首上。
空气，瞬间凝固。
见月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想将匕首藏起，但己经来不及了。
谢沉舟缓缓走近，步伐沉稳，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没有立刻质问匕首的来源，而是停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目光从匕首移到她苍白的脸上。
“看来，”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我的笼子，关不住所有的影子。”
他伸出手，不是去夺匕首，而是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指尖冰凉。
“满月要到了，见月。”他唤了她的名字，不是疏离的“江小姐”，而是这三年来，他极少使用的、她的名字。“做好准备。”
他的独眼深深地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着见月看不懂的、浓稠如墨的情绪，有决绝，有痛楚，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悲悯。
然后，他转身离开，如同来时一样突兀。
见月僵在原地，手心的“影刃”冰冷刺骨。谢沉舟看到了匕首，却没有没收，没有质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口中的“做好准备”，是让她作为容器的准备，还是……作为刺杀者的准备？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前后左右，皆是深渊。而头顶那轮越来越圆的蓝月，正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满月之夜，那场注定染血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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