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墨,把城市温柔裹住。小区里最后一盏窗灯也灭了,只剩远处街灯从窗帘缝里漏进几缕昏黄的光,像打盹的眼睛。沈清漪的公寓里,却还亮着盏孤灯。
书房——要是把客厅角落这方小空间算书房的话——只开着盏老式金属台灯,能调亮度。灯罩把光聚起来,在宽大的原木书桌上圈出片亮又暖的区域,像黑海上唯一的灯塔。
桌上看着乱,却乱得有她的章法:几本摊开的厚医学书像沉默的大石头,书页上满是英文术语和复杂解剖图,还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一叠打印的论文稿,边角仔细夹着,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着批注,字清秀又缜密;一个掉了漆的陶瓷马克杯里,剩点深褐色咖啡渍——是她夜里抗困留下的。
沈清漪就坐在这片光的中心。
她刚洗完澡,乌黑的长发带着潮气,松松披在肩上,飘着淡淡的草本洗发水香。穿套浅灰纯棉家居服,款式普通得很,却衬得她脖子修长,灯光下侧脸线条软了些,没了白天的清冷,多了点居家的温软。
她指尖停在最新一期《胸外科年鉴》上,正看篇关于“复杂主动脉根部病变保留瓣膜术式(David术式)中长期随访研究”的论文。目光专注地扫过每个数据、每张术后造影图,眉头轻轻皱着,像在跟文字背后的作者无声辩论,还跨着大洋。偶尔,她会拿起手边的电子笔,在平板上飞快记几个关键词,或是记下突然冒出来的疑问。
长时间盯着字,眼睛有点干,她往后靠了靠,抬手揉了揉眼角。目光无意间落在桌角那个朴素的木相框上。
相框里是张有些年头的照片,颜色不鲜亮,边角还微微发黄,却擦得干干净净。
照片上的沈清漪年轻不少,穿白实习医生服,挂着听诊器,脸上还带着点稚气,紧张藏都藏不住。旁边站个头发花白、脸清瘦的老人,也穿白大褂,个子不高,背却挺得笔首,一只手随便插在口袋里,另只手温和搭在她肩上,笑得慈和又睿智,眼神透过镜片,像能给人使劲儿。
这是周明远教授——她医学路上的引路人,像父亲一样的导师。
时光好像突然倒回去了。她仿佛又站在那个飘着福尔马林和书香的旧办公室书和稿件的书桌后,慢慢泡着功夫茶。
“清漪啊,”他总用带点南方口音的温和调子说,“当医生,尤其是心外科医生,手里攥的不只是手术刀,是一条命,一个家。技术重要,得一首练,像磨玉似的,半点儿不能马虎。”他抿口茶,目光远了些,“可比技术更重要的,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心口。
“要敬畏生命,要心疼病人。不管碰到多复杂的病例、多难缠的家属,都得记着,咱们面对的是‘人’,不是要修的器官。冷静不是冷漠。”
这些话像细流,早渗进她职业生涯的每处角落。是他,在她因为一次操作失误怀疑自己时,没骂她,带着她一遍遍复盘,找原因,说失败是成功的底子;是他,在她第一次独立做完台简单心脏手术,又兴奋又慌时,送了她这个相框,里面就是这张合影,还说:“清漪,你是我带过最有天赋也最肯拼的学生,守住这份初心,你以后肯定厉害。”
也是他,三年前那个下大雨的晚上,因为长时间超负荷工作,突发大面积心梗,倒在他爱了一辈子的手术台上,再没起来。连等她从国外进修回来都没等到。
巨大的难过曾把她压垮,她怀疑自己选这条路对不对,觉得没了指路的灯塔。
可最后她还是站起来了——因为记着周教授说的:“要是一个医生倒下了,得有更多医生站起来,接过他的手术刀接着走。这才是对生命、对走了的人,最好的告慰。”
她接了导师的班,也接了他的信念。变得更沉默、更冷静,也更拼。把所有精力都投进工作和学习,像块贪吸水的海绵,学最新的医学知识,练最精的手术技巧。她不只是为自己拼,更是接着做导师没做完的事,守着他教的医道。
沈清漪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相框玻璃下,周教授那慈和的笑。冰凉的玻璃下,好像还能摸到一丝远久的暖。眼底深处,平时那层冷静的冰悄悄化了,露出藏得深的、几乎从不显的怀念和难过。
她轻轻吸了口气,把涌到鼻尖的酸意压下去。
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期刊上,那篇关于David术式的论文——周教授生前,一首想推这种能尽量保住患者自己心脏瓣膜的先进术式,说这样更符合生理,患者远期生活质量更好。
她好像能感觉到,导师正从照片里,用那双满是智慧和期待的眼睛看着她,鼓励她接着探索,别停下。
夜更深了。
窗外的城市彻底睡了,静得没声。只有她书桌上这盏孤灯还亮着,像颗不肯灭的星火,在医学这片宽大海边,执着地烧着。
台灯的光勾着她专注的侧影,和相框里导师慈和的笑对着,像完成了场跨时空的对话和传承。
她知道,明天还有新挑战等着。可此刻,在这深夜里,陪着故去的导师、看着前沿的知识,心里有种特别的平静和满。
这静悄悄的阅读,不只是学新知识,更是洗练精神、攒劲儿。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休息,也是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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