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检查和紧急处理算完事儿了，可疼压根没走，跟藏着的野兽似的，稍微动一下、深呼吸一口，它就龇牙咬人。顾夜宸被挪到急诊科一个相对安静的留观隔间，等着X光片的最终结果和住院部的床位。陆晨他们帮着办好了手续，这会儿也守在旁边，比起刚才手忙脚乱的时候，气氛稍微松快了点。
麻药在他身上好像没太管用，要么就是他神经太敏感，把疼放大了。左肩那儿又钝又尖的疼缠在一起，让他皱着眉，心情也跟窗外慢慢暗下来的天似的，压着层郁气。他早就习惯了靠掌控找安全感，可现在身体不听使唤，这种无力感让他心里特别毛躁。
隔间的帘子又被拉开了。
还是那道白大褂的身影。
沈清漪去了又回来，手里拿着刚出来的X光片。她走得稳当，到床尾把片子插在读片灯箱上。“啪”一声轻响，冷白的光把黑白片子照亮，左边锁骨中间那道歪歪扭扭、看着就吓人的断裂线，还有旁边几根肋骨上细细的裂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先生，X光结果出来了。”沈清漪的目光落在片子上，声音还是那样平平静静的，听不出半点情绪，“左侧锁骨中段粉碎性骨折，移位挺明显。另外，第二、第三根前肋有线性骨折，位置还行，暂时没看出气胸的迹象。”
她说话跟念报告似的，每个字都准得很、也冷得很，敲在顾夜宸本就烦躁的心上。
“现在得先把伤口和骨折周围清干净消毒，再做临时固定，别让移位更严重，等着手术。”她说着走到床头，从旁边的治疗车上拿过无菌换药包，熟门熟路地打开，镊子、棉球、碘伏瓶碰在一起，发出轻脆的响声。
护士在旁边搭手，递着需要的东西。
等沈清漪拿起镊子，夹着蘸满碘伏的棉球，要碰到他左肩皮肤时，顾夜宸抬了眼。疼得难受，再加上想打破这种只能被动听话的局面，他下意识就用了平时那套调调——带着点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的劲儿。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平时能让不少女人心动的笑，可疼得厉害，那笑看着又僵又勉强。
“沈医生，”他开口，声音因为忍着疼有点哑，却特意放慢了语速，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暧昧，“你长得这么好看，下手……可得轻点啊。”
话刚说完，隔间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僵住了。
陆晨和赵晖脸上露出点尴尬，还有种“又来了”的表情，互相递了个眼神。秦风则轻轻皱了眉。
护士也明显愣了下，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沈清漪。
所有人都等着看沈清漪的反应——是害羞？是生气？还是像别的女人那样，被这位有钱又英俊的男人调侃，多少会露出点不一样的神色？
啥都没有。
真的啥反应都没有。
沈清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口罩上面露着的那双眼睛，还跟两口深井似的，没一点波澜。顾夜宸那句话，好像就是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就没了，没在她专注的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她手里的动作没停，也没犹豫，镊子夹着的碘伏棉球，准准地落在他左肩肿得最厉害、也最疼的骨折断端周围。
然后就开始消毒。
一开始还是正常的、带着点凉的擦拭。可就在顾夜宸以为她完全没搭理自己的调侃，心里那点因为失控冒出来的烦躁又要上来时——
沈清漪手下擦的力道，几乎看不出来地加重了。
不是带着情绪的粗暴用力，而是特别“专业”的、像是为了“确保消毒彻底”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为你倾宸 稳当又持续的按压。
“嘶——！”
一股比之前疼好几倍的尖锐劲儿，跟高压电流似的，一下子从伤处窜遍全身！顾夜宸没防备，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子控制不住地剧烈抖了下，差点从床上弹起来！额头上刚干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脸“唰”地变得惨白。
那感觉，就像有人拿把钝刀，在他碎了的骨头上反复刮！
他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向沈清漪。
可她还是垂着眼，专注地做着手头的事，好像刚才那一下只是无菌操作里再正常不过的步骤。她的眼神一点没变，平静得跟啥都没发生似的。只有那稳得吓人的手指，在告诉他：刚才那阵剧痛，不是他的错觉。
棉球挪开，又蘸了消毒液，再落下来时，力道又恢复到之前的适中，好像刚才那下加重，真就是个为了“彻底清洁”的无心之举。
但顾夜宸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不一样。
那不是偶然。
是警告，是回击，是没说话却力道十足的回应。
用最专业的方式，回敬他最轻浮的试探。
陆晨他们也看到顾夜宸突然疼得厉害，表情都变了，有点惊讶，可看着沈清漪那副完全公事公办、冷静到极致的样子，又说不出啥来。
顾夜宸紧紧咬着后槽牙，把到了嘴边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死死盯着沈清漪，胸膛因为疼和某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微微起伏着。
他从没在女人面前这么吃瘪过，也从没被人这么“教训”过。
而且还是用一种他根本没法指责的方式。
难道他能问：“沈医生，你刚才消毒为啥那么用力？” 那样只会显得他更可笑、更脆弱。
沈清漪消完毒，就开始用锁骨带做临时固定。她的动作还是那么专业、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固定的时候得调整、得拉扯，难免会疼，可她把控得特别好——既达到了固定的效果，又刚好卡在顾夜宸能忍住的那个点上，让他清清楚楚感觉到伤在哪儿，却没法发火。
整个过程，她没再看顾夜宸一眼，也没多说一个字。
固定完，她首起身，摘了手套扔进医疗废物桶，跟护士交代了几句固定要注意的事和该观察的地方，这才终于把目光转向顾夜宸。
“固定好了，能稍微减轻点疼，也能避免二次损伤。住院部床位准备好了会通知你转移。这期间尽量保持这个姿势，别随便动受伤的那边胳膊。”
她的语气、眼神，跟刚进来时一模一样，平静、专业，还透着疏远。
好像刚才那段没说话的交锋，从来没发生过。
说完，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道别，又转身走了。白大褂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只留下空气里淡淡的碘伏味，还有隔间里一片怪安静的气氛。
顾夜宸躺在那儿，左肩被固定着，疼还是清清楚楚的，可一种更强烈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盖过了所有疼。
不是生气，也不是挫败。
是被彻底勾起来的好奇，还有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吸引。
这个女人……
他看着她走的方向，眼神深了，里面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竟然敢……
而且，还用这种方式。
沈清漪是吧？
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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