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十，干冷青灰的云霭笼罩着江宁城。总督府西处点缀的树大多都落了叶，枝头残叶裹着霜花，像一棵棵缀满碎玉的琉璃树。
煦春堂的雕花槛窗己经提早糊上了新油纸，笼了地炕，又移了六座烧着白炭的暖炉沿着墙根排开，混在炉子里的松炭散出清冽的松香。
念安手里拿着火著子，翻着堂中的铁炉子。
王栖梧倚在案几上摆弄着一副蒙古棋，笑着说：“阿念，你何苦去翻那些炭？那活计又不是没人做，你可仔细割了手。”
念安不以为意，一面翻着，一面鼓起腮吹着炉中的炭。
“你是不知，在客栈里的时候，我经常去厨房帮洪伯伯烧火，他说我烧的火可好了，做出来的菜都要香上许多。”
王栖梧道：“火跟菜能有什么相干，我不信，你可别把母亲前几日给你的褂子烧了。”
念安闻言立马扔了火著子，退开来，拍着自己身上鹅黄色的杭绸兔皮褂子。
“我还想留到生辰再穿呢，可别烧了。”
王栖梧放了手里的棋子，道：“彤鹤云霞你们瞧瞧，我与她好说歹说一筐子，终究是敌不过母亲两个字能吓着她。”
云霞笑道：“小姐，难道这府里，还有谁敢拂了夫人的面子？”
念安坐上了榻，道：“罢了罢了，不玩那炭火了，我来与你一起瞧瞧这棋。”
“别动！”
王栖梧移到念安身边，仔细着给她系上了一个小荷包。
念安抚摸着荷包，道：“这梅枝绣的真好。”
王栖梧道：“人家说生辰逢三逢九，便要格外小心，母亲不信佛，我特意让林管家带去普惠寺请了平安符放在里头，又请大师开了光。你可要戴好了，讨个好意头。”
念安道：“生辰还有七日呢，这礼就到了我手上。阿七放心，我定会好好戴着，日夜不离！”
王栖梧嘟囔道：“谁说这是生辰礼。”
念安笑道：“那定然是到我生辰还有一份了？”
王栖梧嬉笑着戳了戳念安的脸，道：“你这个促狭鬼。”
两人正在琢磨蒙古棋，听见兰悠在外头高声道：“小姐、表姑娘，庄大姑娘和吴二姑娘到了。”
团儿锦儿忙过去掀了帘子，兰悠带着庄令仪和吴蓁蓁走了进来。
王栖梧带着念安快步上前：“庄姐姐、吴妹妹，快过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二人喝了热茶，又有丫鬟来帮二人把大衣裳挂到架子上。
兰悠笑道：“夫人说，今儿个小姐邀了好友来一齐玩闹，来的又都是些懂事省心的，她便不过来了。外头冷着，小姐们也不必找她问安，要什么吃的玩的，尽管差了下人去取，不要太过客气。”
庄令仪笑道：“多谢总督夫人记挂，劳烦姐姐回去时，帮我与两个妹妹问夫人安好。”
兰悠应了是，退了出去。
吴蓁蓁道：“王姐姐家这小屋子真是暖和，一进来跟进了春天一样。”
王栖梧笑道：“妹妹说笑，这屋里又没有花香，怎么就成了春天了呢？”
庄令仪道：“你才是在说笑，瞧，这是什么。”
庄大姑娘的随身丫鬟和柔上前，从松木盒子里拿出两株用六方青釉盆培植着的水仙。
“我母亲身子不好，唯爱莳花弄草。今日知我要来，亲自从花房里挑了两株水仙，让我带过来给你玩玩。”
王栖梧道：“这可不是巧了，我母亲也爱点花儿草儿的，夫人这两株水仙，倒真是送到我母亲心坎上了呢。”
王栖梧指挥着彤鹤把水仙摆到案上，又笑着道：“团儿，你快去趟厨房，让张娘子再做些驴打滚、豌豆黄。晚些时候，给庄姐姐带回去，多做些，让林姐姐吴妹妹也各自带一份回去。”
庄令仪笑道：“梧儿妹妹当真是有颗玲珑心，我还想着待会怎么跟你开口要，你倒好，立马给我备好了。”
王栖梧道：“姐姐说笑，哪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只要想吃，姐姐差府里人过来传个话，我让厨娘做了送去便是。”
庄令仪道：“这可不敢，我父亲要是知道我朝别人要东西，怕是要罚我了呢。”
王栖梧道：“庄大人如此严厉，那姐姐可要常来府里，不然，可吃不着这家乡点心了。”
二人又调侃几句，吴蓁蓁在一旁道：“王姐姐，我家中没什么新奇玩意儿带来，只是我母亲知道我们今日要烤肉吃，让我带了些酸杏干来，说是给我们解解腻。”
吴蓁蓁旁边的小丫鬟阿巧拿出几个油纸包，王栖梧赶忙接过来打开一个。
笑道：“你说说这一个个，都那么会送东西。我方才还与阿念说，今日这烤肉吃多了怕是会腻味，只可惜这冬日里，吃不成冰酪。”
念安拿了一块酸杏干尝了一口，道：“真好吃，吴小姐这酸杏干，当真是锦上添花。”
吴蓁蓁听言，松了口气，不知怎么回话，只跟着众人痴痴笑起来。
王栖梧道：“怎么林二姐姐今日到得迟了一些？”
庄令仪道：“兴许是家中有事绊住了，不过你既然得了她要来的准信，定然是不会失约的。我们只管先玩着，等她来再烤肉便是。”
庄令仪又道：“怎么不见谢大姑娘？”
王栖梧忙道：“谢大姑娘祖母病了，她在家中侍疾呢。”
庄令仪道：“她当真是孝顺。”
几人欲一同琢磨那蒙古棋，庄令仪见吴二姑娘在一旁局促不安，便笑着说：“蓁儿妹妹，我来教你投壶可好。”
王栖梧道：“上次在我生辰宴上，林姐姐同我说，庄姐姐可是投壶将军，西箭能得五十筹，今日可终得一见了。”
吴蓁蓁如释重负，彤鹤带着婆子搬来了铜壶和棘矢。
“蓁儿，手再抬高些。”
王栖梧和念安正在看庄大姑娘教吴二姑娘投壶，小丫鬟在外头道：“林二姑娘来了。”
掀开帘子，一股寒风漏了进来，雪鸥忙上前给林二姑娘递上热茶，锦儿接过林二姑娘的大衣裳挂了起来。
送走带人过来的素菊，王栖梧道：“林姐姐今日来的怎那么晚？”
林二姑娘捧着茶盏道：“我今日要是没被母亲绊住，怕是来的比庄姐姐还早呢。”
庄令仪问：“可是夫人身体有恙？”
林朝云道：“非也，是那皇商金家的女儿想进宫做公主伴读，竟找到我家来。若是她只她母亲来便也无事，偏那姑娘也来了，我母亲拉着我磨到现在，才放了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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