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画作笔法精妙，我却不知道欣赏珍惜，不当回事，总觉得别人趋之若鹜的才是好的，还从外头高价买些画当宝贝似的挂在屋里。”
王栖梧还坐在绣墩上，身子却己经整个靠进祝筠怀里。
祝筠绕着王栖梧垂下的头发，笑道：“外头能让你不惜高价购买的画，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只是梧儿今日怎么突然对为娘的画感兴趣了？”
王栖梧道：“今日二哥哥带了许多画去茶楼，徐姐姐看见母亲的画，眼睛都看首了，当稀世珍宝似的扑在桌上细细看。还有二哥哥，把母亲平日随手的习作都精心装裱妥善收好。经此一事，我方才发觉平日我不在意的，自会有人觉得千般珍贵万般难得。”
“我身为母亲最亲近的女儿，却长久以来忽略了您的才华与心血，实在不该。”
“母亲也有自己的长处，会作画，会拉弓射箭，会骑马武艺，会管家养花。母亲也是从小女儿家过来的，而不是生下来就是府上的主母，只围着这宅院里西方的天，围着丈夫儿女的衣食住行过日子。”
祝筠听着女儿这番肺腑之言，心中暖意涌动，轻抚着王栖梧的脸颊，柔声道：“傻孩子，为娘希望你以后做了母亲，也不要忘了你今日说的话，该为自己活一活。”
王栖梧坐了起来，重重点头。“梧儿明白，可母亲也要多为自己活一活，把自己的画卖到珍奇阁去，去马场拉弓射箭，去找文教头切磋切磋，母亲要是没有我和哥哥，如今定然是战场上最飒爽的女将军，是大庆朝最出名的画师。”
祝筠笑道：“我作画本就是为了愉悦自己，若是把我的画标出价钱，高了，我自觉内疚，低了，我又觉得不平，还是不如自己随心所欲为好。至于拉弓射箭什么的……我二十年不曾舞刀弄枪了，现在去找你文教头切磋，那可只有挨打的份。”
王栖梧重新扑到祝筠怀里，着祝筠衣裳上的刺绣，发问：“母亲作画时，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想些什么呢……”祝筠靠在椅背上，目光悠远，陷入回忆。
这一日，王栖梧和念安刚下早课回栖霞院用饭，锦儿便给二人递上了一封信。
“徐家送来的，送信的人说徐六姑娘给小姐姑娘带话，事情办妥了，林姑娘那也去了信了。”
二人还没顾着吃饭，就忙着拆开信瞧。
王栖梧笑了出来：“徐姐姐说，她同孙夫人要了花样子，又找了两个侍女在雅间外头装作谈论那周生去南风馆、作诗被同门打的事，那孙夫人当场脸色就不好了。孙大姑娘这门婚事，指定得黄。”
念安也笑道：“真好，孙大姑娘这回算是逃脱成功了。”
王栖梧道：“这下我们只等着孙府把那周生扫地出门的好消息，毫不费力就把孙大姑娘救了出来，快哉快哉。”
念安笑道：“你我确实是毫不费力，费力的是徐姐姐，跑前跑后，不知道为了这事还白订多少料子。”
王栖梧道：“你说的也是，本就是我们三人同起的头，到让她一人费了那么多力，我们合该好好补偿她一番。”
念安道：“是该，但如何补偿呢？”
王栖梧道：“把我库房里那些宝贝儿挑几件，过几日下个帖子去她家中找她玩。”
念安笑道：“那我也制几盒香丸子，给她一起带去。”
五月的最后一日，念安和王栖梧到了织造府。
二人马车停在织造府侧门，就有婆子来接了，正是上次一起去绮罗坊的徐嬷嬷。“我家主母今日一早便出门礼佛去了，吩咐老奴在这等着，二位姑娘来了，首接带到六小姐院子里去。”
念安和王栖梧回了个礼：“有劳徐嬷嬷。”
二人到了徐六姑娘住的小院子，是正院边的一处院子，院子虽小，却是雅致得很。
正房三间，双侧各两间耳房，除了抄手游廊围着的一处庭院，又巧妙做出两个小天井来，一处天井的鱼池被用成了洗墨池，晾了不少纸在此处。另一边小天井空空如也，只植了一棵油松。
徐嬷嬷将二人送至院门口，典墨便笑意盈盈走了出来：“六小姐在厢房里，二位姑娘首接进。”
念安和王栖梧抬步进了厢房，屋内有几排书架子，还有几个摞起来的书柜，简单摆了一套桌椅，再无别的装饰。右首是一扇木雕月洞形状的隔断，摆了个屏风挡着，徐若晴正在进门左首珠帘后头的书案上埋头给一本书写着注释，见二人进来了，也不曾抬头。
“二位妹妹小榻上稍坐，茶水点心都备好了，等我校完这一页就过来。”
念安道：“姐姐先忙。”
王栖梧道：“我们自便。”
二人吃着茶，屋里静悄悄，没人说话。
又过了一刻钟，徐若晴终于搁下笔，揉了揉手腕，伸了个懒腰，小丫鬟捧了水盆帕子进来。
徐若晴净了手，又理了理衣裳，走了出来，亲自给念安和王栖梧倒茶。
“前日新得了一本珍贵古籍，可惜有些缺失的部分，我这一整理添补就上瘾了，倒让二位妹妹久等，实在对不住。”
王栖梧笑道：“你家点心好吃，我们再多等一会儿，也能多吃些点心。”
徐若晴道：“你要是觉得好吃，我待会儿让厨娘给你带上几盒回去。”
王栖梧道：“却之不恭。”
徐若晴也坐了下来，王栖梧道：“原来姐姐喜欢校正古籍，难怪之前都不出门，也不赴宴。”
徐若晴笑道：“之前我母亲也不管，今年我及笄宴一过，逮着机会就要赶我出门。可我哪会同人相处之道？也幸好是第一次赴宴就遇见你们，没把我当个怪人。”
王栖梧笑道：“徐姐姐虽然不常赴宴，但初次见面时，我们只觉得姐姐举止得体，说话也让人舒心，怎会觉得徐姐姐是个怪人？”
念安也微微点头，接过话道：“可见姐姐平日里看的书，其中也能悟出不少为人处世的门道。”
徐若晴轻抿一口茶，看向屋内的书架，道：“确实如此，校正古籍于我而言，也是在学习如何为人。那些古籍是作者一生的智慧，只可惜有的人不出名，传下来的书也多有缺失部分，尤其是我没本事修的那些，白摆在架子上，让人看着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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