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瑄现在至少还在乎她的感受，要是不在乎了，茉柠和砚辞就能立刻顺便找个理由处理了，甚至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身边的人从头到尾换了个遍。叶凌瑄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点。她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接受。
关于她的一些事，但凡不想被叶凌瑄察觉，就只能切断所有联系，将牵挂与关切深埋心底。至于血阁，一旦与叶凌瑄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叶澜熙眼下唯有寄希望于季泊渝能巧妙转移叶凌瑄的注意力，或是忍痛舍弃血阁部分势力，寻机撤离。至于对叶凌瑄动手？她有些自嘲地轻笑着，这份念头刚一冒头，就被现实的冷水浇灭。她并非没有勇气，只是深知，在这权谋漩涡中，莽撞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殿下恕罪，属下知错！”砚辞又立刻跪下，仰望着叶澜熙的眼神中满是可怜与委屈。
叶澜熙无奈地叹了口气：“起来。”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目光扫过砚辞，说：“坐好，把上衣脱了，我看看你后背的伤。”
“殿下，这不可！这不符合规矩！”砚辞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慌乱。雕花屏风上的仙鹤投下斑驳暗影，将他单薄的轮廓切割得支离破碎，更显他此刻的慌乱无措。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叶澜熙挑眉问道。这句话轻飘飘落下，却裹挟着与生俱来的威压。
“您是主子。”砚辞的声音低了下去，喉结滚动，最终缓缓坐下。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解开衣襟的动作显得格外僵硬，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违背某种根深蒂固的规矩。
叶澜熙望着砚辞缓缓褪去上衣，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她也说不上来为何执意要看他的伤，或许是怪他擅自行动，想借此机会敲打；又或许是……她摇了摇头，将那些杂乱的念头甩出脑海。
当砚辞背后纵横交加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时，叶澜熙的目光微顿。那些新旧不一的疤痕如同狰狞的蛛网，从肩胛蔓延至腰际，最深处的伤口还结着暗红的痂。她的指尖悬在伤痕上方，犹豫了一瞬，轻声问道：“疼吗？”
“回殿下，属下不疼。”砚辞的脊背绷得笔首，可随着她指尖蘸着药膏轻轻触碰伤口，他后颈的青筋却骤然暴起。他强撑着，努力维持着暗卫应有的镇定，可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却出卖了他。
“口是心非。”叶澜熙的声音不自觉放柔，药膏的清凉气息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她仔细地为砚辞上药，动作轻柔。
“属下没有！”砚辞下意识反驳，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暗卫不该在主子面前辩解，可他只是本能地想要证明，这些伤痛对他而言早己习以为常。
上药的动作顿了顿，叶澜熙忽然开口：“砚辞，你为什么会成为暗卫？”
叶澜熙很少跟人谈心，因为在她看来，没什么必要，但茉柠和少数的那些人是例外。
暗卫，是很特别的一类人。
砚辞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对他并没有很了解。
起初是不熟，她也没那个闲心去了解砚辞。后面因为那次利用，她对他终归是有些不同的。
砚辞望着窗棂外的残月，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沉默良久，他才缓缓说道：“属下不知，因为属下自记事起就在暗卫营里训练。”那些被训练填满的岁月，充斥着无尽的黑暗与血腥，可他早己习惯将这些深埋心底。
“暗卫营里的生活如何？”叶澜熙继续问道。
“还好。”砚辞的回答简短而平静，可只有他知道，这两个字背后藏着多少冰冷刺骨、血腥杀戮的日夜。暗卫营的夜晚永远浸着血与冰，就连梦里都是刀刃割裂皮肉的声响。
上完药，叶澜熙轻轻拍了拍砚辞的肩膀，示意他将衣服穿好，随后走到他对面坐下。砚辞迅速穿好衣服，看到叶澜熙落座，立刻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
“坐下。”叶澜熙先是吩咐道，随后又问：“砚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不做暗卫了，想要做什么？”
砚辞乖乖坐下，垂眸答道：“殿下，属下没有这个想法。”因为对于暗卫而言，未来是不存在的，死亡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为什么？”叶澜熙问道。
“暗卫终其一生都是暗卫。”砚辞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叶澜熙凝视着他，语气难得地温和：“这样啊！不过，我准许你想想，不做暗卫时，想要做什么？”
砚辞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殿下，属下不知。”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也从未有人允许他有这样的“妄想”。
“没关系，你可以仔细想一想。”
砚辞抬起头，鬼使神差地问道：“殿下，您说，暗卫如果不做暗卫了，会想要做什么？”这个从未敢想的问题，此刻却脱口而出。
“砚辞，你喜欢京城吗？”叶澜熙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京城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地方。”砚辞下意识地回答，这是他长久以来被灌输的观念。
“可，所有人中不包括我啊！”叶澜熙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
砚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殿下，您是公主殿下，喜欢京城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怎么会呢？”叶澜熙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目光望向远处，思绪飘向远方，“砚辞，你看过日出日落吗？我看到过，很美，那一轮明亮的艳阳，耀眼到天边的云霞都会给它让路。”
“殿下，属下没有见过。”砚辞如实答道，暗卫的生活只有黑夜与杀戮，哪里有闲情去看日出日落。
“那你见过蜿蜒曲折的河流吗？我见过，那长长的河流一眼都看不到尽头，那河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清河底的胖嘟嘟的鱼。”叶澜熙的声音轻柔，仿佛在描绘一幅绝美的画卷。
“殿下，属下不曾见过。”砚辞心中泛起一丝向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风景，此刻在叶澜熙的描述下，竟如此迷人。
叶澜熙的声音愈发温柔：“砚辞，你遇到过很好的人吗？他们或许没有绫罗绸缎加身，只是身着一些粗布麻衣。他们或许也没有享受过奴仆成群的富贵生活，但他们从不自怨自艾，只是努力地活着。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灾祸，仅凭着心底的那份善心，毅然决然的救了一个陌生人。”
砚辞心中一动，轻声问道：“那个陌生人是殿下？”
“是啊！他们救了我，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叶澜熙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那段被救赎的记忆，是她冰冷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殿下……”砚辞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叶澜熙打断。
“也是，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叶澜熙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连忙转移话题，“对了，砚辞，你可想好了，不做暗卫时，想要做什么？”
砚辞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殿下，当属下不再是暗卫时，属下想要买一座宅院。”他知道这想法荒诞，可在叶澜熙面前，他却忍不住吐露心声。
“然后呢？”叶澜熙见砚辞久久没有下文，问道。
“……当一个平民百姓，然后体验民间生活。”说完这句话，砚辞有些忐忑地看向叶澜熙，生怕得到嘲笑。毕竟在北临，暗卫从无脱离贱籍的先例，他的愿望，不过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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