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霞飞路108号的雕花铁门凝着露水。苏婉宁倚在二楼露台的铸铁栏杆上，看着罗秋恒的黑色轿车碾过青石板路。
他今日未穿警服，墨色长衫外罩着银灰马甲，手里拎的牛皮公文包鼓鼓囊囊，倒是像极了洋行职员。
"罗先生来得早。"她故意将绢扇抵在唇边，扇坠上的翡翠莲子随着轻笑晃动，"莫不是赶着来试那件宝蓝织锦长衫？"
罗秋恒仰头时，正见着她未系盘扣的雪色里衣被晨风吹开一线。
他喉结动了动，将公文包搁在红木圆桌上："苏小姐的裁衣单写得潦草，罗某特来请教。"
展开的宣纸上，"肩宽一尺二寸"的墨迹旁，赫然画着只圆滚滚的糖炒栗子。
苏婉宁赤足踏着螺旋楼梯下来，足链金铃叮咚作响。
她伸手去取案上青瓷盏，罗秋恒却突然按住她手腕："当心烫。"
指尖下的脉搏突跳，他才惊觉她腕间还戴着那夜缠过的鎏金表链。
"探长的手倒是凉得很。"她反手握住他掌心，引着去触茶盏壁上的缠枝莲纹，"像周家地窖里镇着的酸梅汤。"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报童的叫卖声，惊得罗秋恒缩回手，公文包里哗啦啦掉出半袋松子糖。
苏婉宁捻起一颗糖，对着晨光眯起眼："法租界巡捕房的证物清单上，第三十七项写着..."
她忽然倾身，糖块擦过他紧抿的唇线，"遗失松子糖半斤，嫌犯苏氏女。"
罗秋恒扣住她后腰往怀里一带，松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公文包里的案卷散落满地，最上面那张现场照片里，周太太的珍珠项链正映着窗棂格，与此刻苏婉宁襟口晃动的母贝扣如出一辙。
"苏小姐可知妨碍公务的罪名？"他拇指按上她唇角糖霜，声音哑得不像威胁。
"那罗探长可知..."她忽然咬住他指尖，贝齿在枪茧上轻轻研磨，"私藏证物该当何罪？"
足尖勾起地上散落的糖纸，金箔上印着的"周记"二字正泛着暖光。
窗外电车叮当驶过，惊飞了檐下白鸽。苏婉宁趁机从他膝头滑走，孔雀蓝旗袍下摆扫过案上墨砚。
罗秋恒看着宣纸洇开的墨迹，忽然握住她执笔的腕："量体裁衣总该有定金。"
他解下怀表链上的白玉扣，却故意失手落进她衣襟。
冰凉的玉件贴着心口滑落，苏婉宁轻喘一声，笔尖在宣纸上拖出蜿蜒的线。
罗秋恒就着这个姿势俯身，气息拂过她后颈未愈的指痕："今日申时，大光明戏院《牡丹亭》包厢见。"
门扉合拢时带起一阵穿堂风，案上宣纸翩然落地。
苏婉宁拾起那张染着雪松香的纸，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
"第三颗纽扣。"
她低头看向自己旗袍襟口，前夜被他扯落的母贝扣处，此刻别着枚崭新的鎏金袖扣，正是他警服袖口缺失的那颗。
暮色初临时，罗秋恒站在戏院二楼包厢的丝绒帘幕后。
他看着苏婉宁乘黄包车而来，宝蓝织锦旗袍在霓虹灯下流转着星河般的光。
她抬手整理云鬓时，腕间鎏金表链折射的光斑正落在他心口位置。
当《游园惊梦》的笛声响起时，他握住她试图取栗子糕的手："苏小姐可听过..."话音被突然熄灭的顶灯掐断，整个戏院陷入黑暗。
苏婉宁的轻笑混着脂粉香贴近耳畔："探长的心跳声，比杜丽娘的情词还动人。"
她的金丝绣鞋不知何时勾住了他西裤脚线，在震耳锣鼓声中缓缓上移。
突然，包厢门缝塞进张泛着苦杏仁味的戏单。
罗秋恒就着应急灯的绿光看清上面血写的"救命"，反手将苏婉宁护在身后时，发现她早己握紧那枚鎏金袖扣。
"第三幕《离魂》..."她指尖着戏单上的泪痕，"该换罗探长付尾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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