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卯时三刻的梆子声刺破晨雾，杨戬的佩剑己半出鞘。他盯着城楼下校场涌动的玄甲洪流，耳畔传来铁甲摩擦的沙沙声，恍若十二年前漠北沙暴掠过枯骨的声音。
"报——！"探马撞开辕门，血沫混着白气从嘴角溢出，"戎族十万狼骑距莫城不足五十里！"
中军帐的铜炉轰然翻倒，火星迸在舆图上烧出焦痕。杨戬按住剑格的手掌青筋暴起，那柄随老侯爷征战三十七年的陨铁剑发出龙吟，震得案头令箭簌簌作响。
金銮殿内，年轻的帝王将塘报攥成团，玄色龙袍扫落案上奏折："杨卿可知，此次拓跋烈带着他父亲的项上人头！"玉镇纸在雪豹皮上迸裂，碎屑溅到杨戬眉间，恍若当年老侯爷喷在他战甲上的血珠。
"臣的佩剑从不饮无辜之血。"杨戬单膝跪地，铁甲与金砖撞出火星。他望着龙袍下摆的云纹，想起先帝按在他肩头的虎符，那些棱角分明的感觉仿佛烙在骨缝里。
"啪！"皇帝突然起身，案头茶盏掀翻，"十二年前你跪在奉天殿也是这样！先帝用三万新卒换你守雁门，结果呢？老侯爷的尸首被挂在杆子上晾了七日！"
杨戬猛地抬头，目眦欲裂："所以臣在漠北屠了拓跋烈三个部落！他们的妇孺至今听见'杨'字仍会夜啼！"
死寂中，兵部尚书抖着舆图突然插话："此次不同，拓跋烈带着……带着吉利可汗的项上人头。"
杨戬瞳孔骤缩。他看见皇帝发青的指尖掐进龙椅雕花，那是先帝驾崩前亲手刻的九条蟠龙。当年老侯爷的丧报传来时，先帝也是这般攥着虎符，血从龙椅缝隙渗到他的战靴上。
"臣请命北上。"三个字落地有声，震得殿角铜鹤口中的檀香灰簌簌坠落。
三日后，莫城城头。
"将军！拓跋烈在阵前晒他老子的头骨！"副将的吼声被朔风割碎。杨戬望着对面金狼旗下那颗灰白骷髅，突然解下染血的战袍扔给亲兵："取我的重甲来。"
玄甲套上身时发出金属呻吟，亲兵看见将军喉结滚动，那频率与当年老侯爷临终前数着心跳等援军的模样如出一辙。城头守军突然爆发出震天欢呼，十五万镇北军的赤焰旗在暮色中翻涌，宛如当年老侯爷灵前烧化的纸钱化作火海。
"告诉儿郎们。"杨戬踏上女墙，玄甲映着残阳泛起血色波纹，"今夜，我们让拓跋小儿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炼狱。"
残阳如血浸透莫城垛口时，拓跋烈的金狼旗己在望楼投下狰狞影。杨戬单脚踏在城墙箭垛上，玄甲缝隙渗出的血珠沿着城墙砖缝蜿蜒，恍若当年老侯爷在雁门关留下的血书。
"杨狗！"拓跋烈的咆哮裹着腥风卷来，"看看你战袍上的破洞，像不像当年本汗射穿你父亲心口的箭眼？"
杨戬的瞳孔骤然收缩。十二年前那个雪夜，老侯爷的铠甲正是被拓跋烈父亲的鸣镝贯穿。他听见自己齿缝间迸出冷笑："看来吉利可汗没教你，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放箭！"城头突然炸响副将的怒吼。箭雨掠过两军阵前，将拓跋烈晒头骨的木杆射成刺猬。杨戬望着对面阵中暴怒的狼骑，忽然想起老侯爷临终前攥着他手的力道——那老人首到咽气都睁着眼，盯着北方天际的苍鹰。
"杨将军！"斥候撞进中军帐时甲叶纷飞，"戎族左翼出现铁浮屠！"
帐内烛火霎时摇晃如惊涛。杨戬看着舆图上莫城西南的河谷，那里布满当年老侯爷设下的拒马桩。他忽然将佩剑往沙盘一掷："传令神机营，火铳手埋伏东麓，等铁浮屠进谷立即点火。"
"将军！"参军脸色煞白，"那是老侯爷留给……"
"留给北疆最后的骨血？"杨戬扯开玄甲护腕，狰狞的箭疤在火光下泛着青，"十二年前我亲手点燃过雁门关的火油，今夜不过再来一次。"
子夜，漠北特有的紫云低压在城头。杨戬望着谷口腾起的狼烟，突然解下腰间酒囊。那是离京时皇帝赐的御酒，此刻却浇在他战靴前的黄土上："老侯爷，恕臣不恭。"
"放铳！"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神机营的火龙卷过河谷。杨戬看着被火光吞没的玄甲洪流，忽然想起先帝驾崩前夜。垂死的帝王攥着他手，血从龙床流到虎符："北疆的霜雪……要化在自家人手里……"
"报——！"浑身是血的斥候滚进帐中，"拓跋烈率亲卫队突袭东门！"
杨戬的佩剑铿然出鞘，剑光映得帐内众人面孔青白。他望着舆图上莫城蜿蜒的护城河，突然将虎符拍在案上："开闸！放镇北军过河！"
"将军不可！"参军跪倒，"那是老侯爷……"
"老侯爷的规矩是活人定的！"杨戬掀翻案几，舆图上的莫城被火舌舔舐，"告诉儿郎们，今夜我们背水一战！"
城头火把突然齐刷刷转向东南。十五万大军踏着冰裂般的呐喊涌上城墙，玄甲在月光下泛起冷光。杨戬望着对面金狼旗下拓跋烈扭曲的脸，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老侯爷的棺椁运回京城时，棺木上插着三支鸣镝，箭羽上刻着"杨"字。
"杨狗！你不敢……"拓跋烈的嘶吼被战鼓吞没。
"有何不敢？"杨戬扯下染血的披风，玄甲上的赤焰纹在火光中翻涌，"十二年前你父亲射穿我父亲的胸膛，今夜我就用你项上人头，祭老侯爷在天之灵！"
"铛——"
玄铁剑劈开金狼戟的刹那，杨戬看见拓跋烈眼里的惊愕。十二年前漠北沙场上，老侯爷的斩马刀正是这样劈开了他父亲的喉甲。火星迸溅中，他听见自己喉间迸出冷笑："吉利可汗没教你，杨家枪专克狼族戟？"
戟刃突然毒蛇般转向咽喉，杨戬仰身避让时玄甲裂开罅隙。拓跋烈的狞笑裹着血沫喷在脸上："老狗！你铠甲上的裂纹……"
"是当年你父亲留的彩！"杨戬突然绞剑入怀，剑锋贴着胸膛滑进敌手护甲缝隙。血珠顺着陨铁纹路蜿蜒，像极了老侯爷灵前烧化的纸灰。
"铛——"
金狼戟坠地之声与城头战鼓齐震。杨戬踩着敌酋胸膛举起玄铁剑，晨光穿透剑脊血槽，在剑刃上凝成狰狞红线。他望着对面溃散的狼骑，忽然想起老侯爷临终前盯着雁门关外胡杨林的眼神。
"传令三军！"杨戬的嘶吼压过战鼓，"追击三十里！将拓跋小儿的头颅……"
话音未落，副将的惊呼刺破血雾："将军！西南山坳出现戎族……"
大地突然震颤。杨戬望着从山坳漫出的黑潮，玄甲上的赤焰纹在朝阳下泛着冷光。他舔掉溅在唇边的血珠，忽然想起离京前夜皇帝的话："北疆的霜雪，终究要化在自家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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