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混着新雪的清冽钻进鼻腔时，润儿睫毛颤了颤。眼皮似有千斤重，恍惚间听见书页翻动的沙响，像极了幼时北海冰层下鲛绡摩擦的声响。
"醒了？"
杨鉴的声音裹在暖炉噼啪声里，润儿睁眼便看见鎏金车顶垂落的错金香球。十二重鲛纱帘外，碎雪正扑打着琉璃窗，却半点透不进寒气。她试着动了动手指，锦被下滑露出半边脸颊上珍珠状的疤痕。
"喝点蜜水。"杨鉴把青瓷盏递到敖闰唇边，盏底游着两尾朱砂绘的锦鲤。润儿就着杨鉴的手啜饮，瞥见他胸口衣襟处露出的一块龙鳞状的挂坠。
马车忽然颠簸，杨鉴扶住她肩头的手瞬间收紧。车窗外忽有惊雷炸响，她突然按住抽痛的太阳穴——电光火石间，竟又闪过黑衣面具人执着银链向自己走过来的画面。
"做噩梦了？"杨鉴将暖手炉塞进她掌心，炉身浮雕刻着九十九朵莲花。润儿指尖抚过凹凸纹路，感觉周身温暖起来。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盯着自己渐变幽蓝的指甲，悄悄把双手藏在锦被下。
"东碣国都。"杨鉴合上手中的《海国志异》，书页间滑落半片龟甲，"三日后大婚的吉服，今晨刚送到东宫。"
润儿突然伸出手，掀开杨鉴的衣襟，看到他心口处幽蓝逆鳞正在皮下游走，将肌肤映得透明如琉璃。她抬头看向杨鉴颈侧，那道旧伤己蔓延至耳后，青鳞在雪光中泛着冷光。
"你受伤了。"她伸手欲触。
杨鉴偏头避开，腕间银铃串突然叮咚作响。润儿这才发现车厢西角皆悬着刻满咒文的铜铃，随着马车颠簸在帘影中幽幽发亮。
"小伤。"他掀起车帘岔开话头，"看，到梅岭了。"
润儿凑近窗缝的刹那，整片山岭的红梅突然无风自动。积雪簌簌落下，露出枝头点点朱砂似的花苞。
"喜欢吗？"杨鉴的声音突然贴近耳畔，"等到了东宫......"
”可是，你不觉得太快了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是不是要跟你的父母说说这事，还有我的父母。“
敖闰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就是觉得自己在世上应该还有至亲，未来还是要找到他们的。
男人在昏暗的车厢内紧紧盯着怀中的女子，眼神幽深，敖闰被她这样看着突然觉得很害怕，挪动了一下身体，本能想要离男人远一点。
“润儿，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心上人，父王母后不会阻止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时候，敖闰也不敢跟他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不说话。
晨雾还未散尽，东碣国都的玄武门己缀满赤色宫灯。敖闰隔着鲛绡面纱望去，城楼上玄鸟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鎏金瓦当滴落的晨露竟泛着淡淡靛青。杨鉴扶她下马车时，腕间银铃串突然无风自动，惊得拉车的雪驹扬蹄长嘶。
"恭迎太子殿下——"
百官朝拜声浪震落檐角残雪，润儿却盯着王后鬓间那支九凤衔珠簪。凤目镶嵌的东珠正与她心口逆鳞共振，震得面纱下新结的莲花金钿隐隐作痛。杨鉴握紧她冰凉的手，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这位是？"东碣王抚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如炬扫过润儿的面纱。
"儿臣的未婚妻，润儿。"杨鉴侧身挡住父王视线，广袖拂落她肩头碎雪。
王后腕间翡翠佛珠突然断裂，碧玉珠子滚过青砖地，在敖闰脚边停了下来。宫人们慌忙跪地捡拾时，敖闰瞥见王后保养得宜的指甲正深深掐进掌心。
"好孩子，抬头让本宫瞧瞧。"王后含笑招手，凤仙花染就的指甲在晨曦中泛着血光。
敖闰正要屈膝，杨鉴突然揽住她的腰肢："母后，润儿染了风寒，太医说见不得风。"他指尖青光微闪，面纱瞬间凝出冰晶，将面纱后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玄武门内的铜壶滴漏忽然停滞。百官中传来窸窣低语，王后的表情仍然庄严肃穆，但敖闰敏锐地看到了王后双手紧紧攥着。
议政殿的地龙烧得极旺，杨鉴与东碣王对弈的檀木几上，黑玉棋子正慢慢爬上霜花。她低头盯着自己渐变幽蓝的指甲，听见屏风后王后与钦天监的私语随风飘来：
"......星象显凶，太子红鸾星外缠着妖气......"
"......北海那边递来的密折......"
棋子"啪"地落在北斗星位，杨鉴抬头看了一眼父王。东碣王执白子的手顿在半空，笑着对儿子说道："稍安勿躁，继续啊。"
杨鉴耐下性子，继续与父王对弈，接着又装作不以为意。
"儿臣明日便启程去苍梧山祭天。"他低声说道，"婚期就定在......"
"鉴儿。"王后自屏风后转出，鬓间换了支素银簪，"明日带润儿姑娘来凤仪宫用午膳吧。"她腕间新换的佛珠泛着诡异的红光。
当夜暴雨倾盆。润儿躺在椒房殿的珊瑚榻上，听着檐角铜铃在风中泣鸣。杨鉴在门外与国师争执的声音穿透雨幕：
"......必须在大雪封山前完成仪式......"
"可王后恐怕......"
"母后会答应的。"杨鉴的声音高了一些，在夜中令人心惊。
敖闰抚上脸上的伤疤，发现榻边菱花镜竟照不出自己的身影。
凤仪宫的青鸾灯在晨光中泛着冷辉，王后指尖拨弄的翡翠佛珠忽地一顿。润儿跪在织金蒲团上，面纱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右颊那道莲花状的金钿——晨光斜照下，隐约可见皮下蜿蜒的靛青脉络。
"摘了吧。"王后腕间佛珠突然泛起血丝纹，"本宫瞧着闷得慌。"
杨鉴握剑的手骤然收紧，剑鞘上的螭龙纹渗出细密水珠。润儿余光瞥见王后身侧的青铜鉴，镜中映出的自己竟生着龙角，惊得她慌忙按住面纱。这动作却让伤疤彻底暴露，靛青鳞片正从金钿边缘探出尖角。
"啪嗒"。
佛珠线应声而断，碧玉珠子滚过波斯绒毯，在王后绣着镇灵符的裙裾边摆出北斗七星。老嬷嬷递茶的手猛地一颤，鎏金盏中映出润儿渐变幽蓝的指尖。
"好俊的姑娘。"王后轻笑不达眼底，染着蔻丹的指甲轻叩案几，"只是这脸......"
殿角蟠龙柱忽然震颤，润儿心口逆鳞随之共鸣。她抬头瞬间，面纱被无形之力掀落，莲花金钿在众目睽睽下绽开鳞片，宛如活物般向鬓角蔓延。王后鬓间九凤簪突然凤喙大张，衔着的东珠滚落在地，化作半枚带血的镇龙钉。
"母后！"杨鉴横剑挡住疾射而来的镇龙钉，剑身龙纹竟渗出靛蓝血渍，"润儿只是受伤了......"
"好巧的伤啊！"王后看着敖闰脸上的伤，"本宫瞧着倒像是海中妖族。"她忽然倾身捏住润儿下颌，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刺入鳞隙，"你说呢，润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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