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昭寒怔怔地看着她，胸腔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愧疚，更有一种深切的敬佩。他明白，这己是她在巨大伤痛后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宽容和理智的选择。
“嘉盈，我……”他声音哽咽。
“但是，马昭寒，”魏嘉盈打断他，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清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不一样。书珩是书珩，他是过去你错误的结果。而我们，需要有属于‘我们’的未来。”
她微微挺首了脊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要一个孩子。一个真正流着你和我共同血脉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嫡子或嫡女。这才是我和你，真正重新开始的象征和纽带。”
这不是请求，而是宣告。是她在这场破碎的婚姻里，为自己设定的新目标，也是她给马昭寒立下的、必须完成的救赎之路。
马昭寒的心被重重一击，随即被巨大的浪潮般的激动和承诺所淹没。他猛地抓住魏嘉盈的手，紧紧握住，眼神炽热而郑重：“好！嘉盈，好！我们要一个孩子！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我发誓，我会用我的一切来爱护你们，绝不让你们再受一丝委屈！”
魏嘉盈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窗外的寒夜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了。接纳书珩，是她的气度与责任；而要求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则是她为自己争取的未来和底气。这份清醒与坚韧，或许才是她真正走出阴影的开始。
———
除夕日的马家老宅，笼罩在一种复杂难言的氛围中。朱漆大门上崭新的门神和春联鲜艳夺目，廊下大红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仆人们步履匆匆准备着年夜饭，却都比往日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试图用热闹掩盖裂痕的刻意。
上午，汽车喇叭声打破了老宅前的寂静。从美国远道而来的马珈风，携妻子乔治亚娜和女儿到了。
马昭寒立在马家老宅的雕花廊下，指尖还夹着半支未燃尽的雪茄。听见脚步声转来，他抬眼望去——廊外天光正好，穿月白蕾丝洋装的女人缓步走来，深目高鼻，卷发间别着枚珍珠发夹，阳光落在她眼睫上，竟映出点琥珀色的光泽。
他先收了雪茄，上前半步，身姿挺拔却无半分倨傲，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大嫂。”一声称呼落定，才补了句歉意，“五年前您和大哥在美国成婚，我因百乐门筹建的琐事绊住了脚，没能去道贺，还望大嫂莫怪。今日得见，才知大哥口中的‘明艳’，原是这般动人。”
乔治亚娜是个混血美人，中文说得很好，她带着无框眼镜，笑容温暖大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两岁多的女儿——马书彤（Alice），一个粉雕玉琢的混血小人儿，穿着红色的丝绒连衣裙，白色长袜和小皮鞋，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她一点也不怕生，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一切，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中英混杂的童言稚语，瞬间给沉寂的老宅带来了鲜活生气。
“祖父！祖母！叔叔！婶婶！新年好！”小书彤被母亲教着，用软糯的声音挨个问好，还像模像样地要作揖，逗得马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了连日来最真切的笑容，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心肝肉儿地叫着。马老爷也捻着胡须，眼中露出罕见的慈爱。
马昭寒看着大哥一家，脸上露出了笑容，去年一别几个月，兄弟相见，拍了拍肩膀。魏嘉盈也勉强挤出得体的微笑，与乔治亚娜寒暄了几句，夸赞小书彤可爱。
然而，真正的考验在午后。奶娘抱着襁褓中的马书珩来到厅堂，给长辈们“辞岁”。
厅内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魏嘉盈。
奶娘将孩子抱到魏嘉盈面前。小家伙刚睡醒，白净如玉的小脸肉嘟嘟的，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像极了马昭寒，正无知无觉地吮吸着自己的小拳头，发出细微的咿呀声。他穿着红色的锦缎小袄，戴着虎头帽，十分讨喜。
魏嘉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恨意、委屈、不甘……种种情绪翻涌而上，让她几乎想立刻移开视线。但看着那全然无辜、纯净如同水晶般的眼眸，看着那酷似丈夫的眉眼，她发现自己怎么也硬不起心肠。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孩子娇嫩的脸颊。触手温热柔软。
小书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吮吸，睁着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她，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无意识的、天使般的笑容。
“哎呀，笑了笑了！珩哥儿对着嘉盈笑呢！”马老夫人连忙笑着打圆场，语气带着刻意的惊喜。
魏嘉盈像是被那笑容烫了一下，猛地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泪意，低声道：“很……很可爱。”
这三个字用尽了她极大的力气。她无法说出更多违心的亲昵话，但这己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不迁怒，不苛待，这是她的底线。
马昭寒在一旁看得心都揪紧了，既感激她的宽容，又心痛她的勉强。他悄悄伸出手，在桌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魏嘉盈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握着。
幸好，这时顽皮的小书彤跑了过来，拉着魏嘉盈的衣角，仰着小脸：“婶婶，抱抱Alice！看新裙裙！” 孩子的天真无邪适时地化解了尴尬。
魏嘉盈顺势弯腰将小侄女抱起来，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乔治亚娜也笑着过来用英语逗弄女儿，马珈风则与父亲、弟弟聊起了美国的见闻和国内的生意，气氛才重新慢慢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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