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在老一辈人心中分量极重的传统节日,即便时光流转,其意义也从未褪色。魏马夫妇近来各自被忙碌的事务缠身,像两只在生活磨盘下不停打转的陀螺,但仍特意抽出中午的时间,一同回老宅陪伴父母吃饭。
黑色凯迪拉克碾过青石板路,车轮轻轻碾过飘落的白玉兰花瓣,发出细微的“簌簌”声。车窗外,石库门建筑错落有致,街边的黄包车来来往往,小贩们操着吴侬软语叫卖着。马昭寒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在丝质衬衫领口处轻轻滚动。后视镜里映出嘉盈侧脸,她正用拇指无意识婚戒,阳光穿过车窗将钻石折射成细碎的星子,在她指尖闪烁。
这段时间,两人的感情较之前缓和了不少,一路都在讨论着酒店翻新的事宜。尽管如此,因为心里那层尚未完全消除的隔阂,再加上平日里各自忙碌,他们己经许久没有过肌肤之亲。一想到等会儿回到老宅,婆婆又要催生,嘉盈就忍不住头疼,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老宅门前的石狮子瞳孔里积着经年雨水,朱漆大门"吱呀"开启时,穿着灰布褂子的老管家弓着身子,垂首立在门内的阴影里,恭迎主人回家。嘉盈和马昭寒穿过长长的回廊,廊下挂着的鸟笼里,画眉鸟欢快地叫着。嘉盈闻到熟悉的檀香味,混着佛龛前新供的白茶花气息,宁静又祥和,可嘉盈的心跳却越来越快。马老夫人端坐在紫檀圈椅上,腕间翡翠镯子磕在酸枝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
"三房的长孙都会背《三字经》了。“马老夫人用茶盖撇着浮沫,眼尾皱纹里藏着针尖,"昭寒啊,前日我便受到书信,你大嫂上个月刚给珈风添了个丫头。”说着,她把青瓷茶盏重重搁在描金托盘上,溅出的茶水在暗红色的桌布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仿佛是她不满情绪的无声宣泄。
嘉盈感觉膝盖传来温度,是马昭寒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她。这个动作让她想起婚礼那日,他隔着红盖头轻握她颤抖的手指,温柔又坚定。可此刻他掌心纹路间渗出的薄汗,正透过衣料渗进她皮肤,让她意识到,他们面对长辈的催婚,同样感到压力重重。
"母亲,最近酒店翻新——"
"翻新能有添丁重要?"还没等昭寒说完,就被马老夫人打断了。佛珠突然拍在案上,沉香木珠子迸散开来,噼里啪啦地滚动着。老夫人染着丹蔻的指尖点向嘉盈小腹,"马家三代单传,到你这里可不能断了香火…”话音突兀地断在喉咙里,像被佛龛后突然惊起的灰雀啄去了后半句。
窗外玉兰树枝桠轻颤,几片花瓣打着旋儿飘进雕花窗棂。嘉盈不经意间瞥见佛龛后面有个黄铜匣子,锁眼上结满了蛛网,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动过了,可匣子里却隐隐露出半角褪色的红绸,看着像婴儿的襁褓。这意外的发现让她心里“咯噔”一下,正想仔细瞧瞧,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红宝石耳坠在她满是皱纹的脸颊旁晃来晃去,打破了屋里诡异的安静。
这时,贴身丫鬟端着乌木托盘进来,嘉盈闻到熟悉的药草苦味,混着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白瓷汤盅揭开时,浓稠汤汁表面浮着几粒枸杞,像凝固的血珠。
马老夫人枯槁的手指敲了敲汤盅边缘,枸杞在浓汤里沉沉浮浮:“这是老宅特意熬的助孕汤,你们每周回来喝三次。”
———
二月春风似钝刀,刮得青石板缝里的残雪簌簌作响。黎茉裹紧灰鼠皮斗篷,脚步虚浮地踩着斑驳日影“陈念安”三个字在心头碾过,带出绵密的痛楚——自那日在家中匆匆一别,那人就像断了线的纸鸢,偏她又舍不下这满城风絮,日日候在明德女中雕花铁门外,隔着黄包车夫与卖糖人的摊子,远远望着他的背影,确认他的平安。
菱花格窗下压着的西洋自鸣钟刚敲过九响,她己将二月二晚宴邀请递到各家门房,准备小聚一场。此刻竹篮里沉甸甸坠着新割的羊后腿,油纸裹着的冬笋尖上凝着露,最上头还搁着用荷叶包的两尾活鳜鱼——都是要送到砂锅居让白案师傅整治的。转过榆树胡同口时,琉璃厂方向飘来悠长的鸽哨,惊得她指节发白,差点摔了怀里的牛皮纸包散着的糖炒栗子。
黎茉下意识抬眼望去,刹那间,眼中满是惊讶,伽淇正与西装革履的男人并肩而行,那人修长手指捏着羊绒围巾的流苏,在深秋风里为她系上脖颈。飘落的银杏恰坠在伽淇鬓边,男人摘叶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她耳垂,而她仰起的下颌线浸在琥珀色夕照里,镀着层暖昧的柔光。
黎茉唇角漾开一抹了然的弧度。三个月前酒店大堂那件藏疑事,终于是浮出水面,她忽然很期待今日晚宴的香槟时刻——毕竟伽淇新换的鸢尾香水,与那男人袖扣上缠绕的雪松气息,在春风里氤氲成了过分般配的尾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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