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内，嘉盈盯着汤药表面泛起的油花，她的思绪飘回到去年，二房家前大嫂不幸流掉的男胎。记得当时，大嫂神色慌张，悄悄把她拉到一旁，低声诉说着老夫人给的补药喝后整夜盗汗的怪事。回忆至此，嘉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膝盖猛地撞上了雕着石榴花的桌角，一阵剧痛袭来。
"妈，我们最近真的忙..."马昭寒话还未说完，老夫人便怒目圆睁，突然抓起桌上的佛珠，狠狠地砸在青砖地上。那串佛珠碰撞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此同时，老夫人手上的翡翠镯子磕在桌沿，瞬间裂出一道细细的缝。清脆的碎裂声在混着药味的空气中格外刺耳，让人心里一惊。
“别叫我妈！”老夫人脖颈处青筋暴起，情绪激动地嘶吼着，“要不是当年老爷跪着求我，你以为你能姓马？”话一出口，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刹住话头，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佛堂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屋檐融化的雪水啪嗒啪嗒砸在石阶上。嘉盈发现昭寒左手在发抖，他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把生锈的镰刀，嘉盈心里清楚，那是他每次听见大哥受夸奖时才会有的反应。
"二少爷，药要凉了。"丫鬟春杏突然出声。嘉盈注意到她托着漆盘的手在抖，托盘边缘沾着褐色的药渍，像是常年端汤留下的痕迹。
昭寒突然端起汤盅一饮而尽，喉结急促上下滚动着。深褐色的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滴在领带上，在黑色的布料上迅速晕染开一片更深的痕迹。他拽松领带，站起身时，嘉盈瞥见他后颈暴起的青筋，像一条条盘踞在皮肤下、蓄势待发的毒蛇。
回程路上，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疯狂地砸向挡风玻璃。雨刮器飞速摆动，却怎么也擦不净这茫茫雨幕。管家留在府里处理事务，司机被留在老宅等着熬制汤药，无奈之下，马二爷只好亲自开车，载着嘉盈前往黎茉家参加晚宴。车子在雨中疾驰，突然，马二爷猛地打方向盘，拐进岔道。轮胎在积水里高速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嘉盈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向甩得重重撞在车门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马二爷一字一顿地说道：“联系张伽淇，我要去仁济医院，马上安排洗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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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笼罩下，居酒屋的后厨里，蒸汽裹挟着昆布的香气，在梁柱间悠悠游弋。田三紧握着刻刀，全神贯注地在榅桲木门帘上雕琢“三珠居酒屋”的纹样。木屑簌簌地落下，掉落在他挽起的袖口上。此时，肖竹桂子正跪坐在榻榻米前，认真地整理着账册。她掌心的青瓷茶盏，转出细碎的光芒，茶汤表面，浮着两瓣早樱，恰似那年在早稻田图书馆窗棂上融化的霜花。
“三郎，”她突然开口，吴音里夹杂着关西腔特有的软糯，“下月十五，我们去静安寺供长明灯，可好？”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划过榻榻米的接缝，在草席上勾出一道蜿蜒的痕迹，“我请浅草寺的师父算了吉日……”
“当啷”一声，刻刀砸落在青砖地上。田三猛地转身，木屑沾在了汗湿的鬓角上。“当真？你愿意嫁给我……”话音还没落，他便踉跄着朝桂子扑了过去。桂子却像一只受惊的鹤，广袖一挥，打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米色和服的下摆洇开一片暗痕。
“三郎！”她急忙后退两步，抵住壁橱，漆器门板撞出沉闷的回响，“我们京都女子……要等洞房花烛……” 珍珠贝母簪在挣扎间滑落，她的乌发如瀑布般泻在肩头，竟露出肩头一枚米粒大的樱花纹身。
田三僵立在原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衣料的触感。窗外，突然有汽车鸣笛，刺破了寂静，两道雪亮的车灯扫过格子窗，在桂子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这时他才惊觉，相识三年，自己竟从未见过她褪去层层和服的样子。
“我去备明日的刺身。”桂子拢着衣襟，匆匆离去，木屐声在长廊尽头渐渐消散。田三弯腰去拾簪子，瞥见壁橱缝隙里露出半截鎏金信封，火漆印是朵八重樱，和他上月在虹口日本领事馆门前见过的纹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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