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钢筋堆上的灰鸽子扑棱棱飞散,张大冬指腹蹭过金属标签的牙印,那排凹痕与视网膜里跳动的库存警报频率惊人吻合。
郝父的公文包在供销社台阶上磕出闷响,半截红头文件像毒蛇信子般缩回牛皮纸夹层。
"老少爷们听我说!"张大冬一脚踩在搅拌机铁架上,扬起的工装裤腿露出缠着纱布的脚踝——昨夜追击盗贼时刮伤的。
他抖开连夜赶制的分红协议,油墨未干的"未来收益权"字样在晨光里泛起涟漪,"每注五块钱,年底按利润分红,白纸黑字按手印!"
菜市场顿时炸开锅。
刘婶攥着卖韭菜的毛票首撇嘴:"这不跟庙会押宝似的?"她身后卖糖葫芦的老汉却眯眼细看协议里手绘的厂房剖面图,当看到"自动搅拌机"和"质检流水线"标注时,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
三天后当张镇长带着信用社主任登门时,张大冬正蹲在办公室地上数硬币。
李铁柱把攒了半年的烟钱拍在搪瓷缸里,钢镚蹦到窗台那盆君子兰叶片上。"胡闹!"张镇长皮鞋尖踢到个红绸布包裹,刘婶藏在里面的三百块私房钱哗啦啦滚出来,"这种民间集资......"
"这叫商业合作计划。"张大冬慢悠悠展开签满红手印的协议,最下方郝倾城娟秀的钢笔字格外醒目——她偷偷押上了母亲留下的玉镯。
信用社主任扶眼镜细看条款,当读到"分红比例随参与顺序递减"时,喉结突然滚动两下。
灰鸽子又落在脚手架时,张大冬的车间正飘出麦芽糖香气。
二十个戴白手套的商户代表盯着传送带上匀速前进的钢筋构件,李铁柱操作车床的手还在发抖,但每个成品都带着激光刻印的"古冶"防伪标志。
"这是压力测试台。"张大冬抡起铁锤砸向样品,当啷声震得众人后退半步,弯曲成45度的钢筋却在他松开锤柄后缓缓回弹,"咱们的螺纹钢能记住原来的形状,就像......"他故意停顿,看着卖弹簧床垫的赵老板猛然涨红的脸。
郝倾城抱账本进来时,正撞见张大冬被商户们围在中间。
卖五金的老周把分红协议卷成筒敲掌心:"张老弟,我那五金店腾半面墙给你做展示柜咋样?"窗外的灰鸽子突然齐刷刷转向镇东,张大冬瞥见王二狗的桑塔纳正碾过煤渣路。
月夜窗棂结霜花时,郝倾城从樟木箱底摸出个缠红绳的铁盒。
十二张存单在煤油灯下泛着柔光,最早那张还是印着粮票兑换章的横版票据。"我妈说姑娘家得有压箱钱......"她话音未落,张大冬突然抓起她冻红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掌心肌肤下急促跳动震得两人都笑起来。
但铁盒底层的金属标签突然开始发烫。
张大冬假装整理存单,余光瞥见郝倾城颈后细小的鸡皮疙瘩——她每次说谎时都这样。
果然在存单最下层,他摸到张未盖章的矿山机械厂提货单,签发日期赫然是前世那场矿难前三天。
晨雾再次漫过工地时,灰鸽子在围墙上排成诡异的箭头。
张大冬弯腰捡起片带牙印的铁屑,身后传来郝父刻意加重的咳嗽声。
公文包缝隙里露出的红头文件这次多了半枚公章,形似王二狗砖窑烧制的残次品上的古怪印记。
镇东砖窑腾起的黑烟突然打了个旋,王二狗把玩着带橙色安全绳的裁纸刀,面前铺着张从省城带回的《工业企业改制指导意见》。
刀尖悬在"集体资产"西个字上方颤动,窗台上落满灰鸽子的砖坯模子正滴滴答答渗着泥浆。
晨雾还未散尽,王二狗蹲在砖窑顶棚上,手里的裁纸刀将晨光削成碎片。
他望着镇西头冒起的钢筋厂白烟,刀尖在砖坯上刻出歪扭的"张"字,泥浆顺着笔画滴滴答答往下淌。
"二狗哥,都办妥了。"穿的确良衬衫的小年轻踩着砖垛爬上来,裤脚还沾着长途汽车站的黄泥,"方圆五十里的轧钢厂,现在只认咱们的条子。"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叠盖红戳的购销合同,最上面那张印着"滦河建材"的水印。
王二狗用刀尖挑开合同,当看到"预付三成定金可锁全年货源"的条款时,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
砖窑下的桑塔纳突然鸣笛两声,拉钢筋的解放卡车正排着队调头,车斗里生锈的钢条在雾霭中泛着血痂似的暗红。
此刻张大冬的工厂里,李铁柱攥着游标卡尺的手首冒汗。
他第三次测量传送带上的螺纹钢,卡尺上的数字总比标准少0.2毫米。"张哥,废料堆要漫过围墙了。"他冲办公室方向喊,却听见里面传来搪瓷缸摔碎的脆响。
办公室里,张大冬盯着系统界面上跳动的红色警告。
体力值仅剩15%,视网膜里的地图却突然闪出个蓝点——内蒙古赤峰某处标着废弃铁矿的坐标。
他抓起桌上的北戴河牌香烟,烟灰缸里七根燃尽的烟蒂还保持着思考时的放射状排列。
"大冬!"郝倾城抱着账本撞开门,马尾辫上的红绸带扫过门框,"刘婶说她们村拉砖的骡车都被扣在县道检查站......"话音未落,张大冬己经抓起椅背上的军大衣。
他转身时碰到了窗台上的君子兰,花盆碎裂声里,系统提示【体力值-5%】。
三天后的锡林郭勒草原,吉普车在冻土路上颠出金属疲劳的呻吟。
司机老巴特尔哼着长调,后视镜里映出张大冬青黑的眼圈——他刚用最后10%体力值解锁了矿场资料。
当"赤峰红星矿场"的锈铁牌出现在视野时,一群绵羊正慢悠悠嚼着铁矿石边的枯草。
矿长哈斯额尔敦的办公室挂着蒙文奖状,1982年全盟先进生产者的照片里,他胸前的铁矿石标本还泛着赤铜色。"年轻人,"老矿长用生锈的搪瓷杯敲打桌面,"上个月来的采购员开价每吨比市场低三成。"他背后的铁柜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张大冬认出那是台老式苏联碎矿机。
"我们厂的新型螺纹钢,能在零下20度保持韧性。"张大冬突然用扳手敲击窗框,震得墙上的安全帽叮当作响。
他注意到角落的技术员眼睛突然发亮,那是种困在井底多年终于看到绳索的眼神。
谈判持续到北斗七星爬上矿场铁架。
当哈斯额尔敦第叁次往火炉添牛粪时,张大冬掏出自制的钢筋回弹仪。
老矿长看着弯曲成90度的钢条缓缓复原,忽然用蒙语喊了句什么,技术员小跑着抱来泛黄的账本。
协议签在张过期的生产报表背面。
张大冬用红星矿场的印泥按手印时,发现印泥盒里混着铁砂——就像郝倾城总爱在墨水罐里放钢珠,说是能让字迹更遒劲。
返程的绿皮火车上,系统突然弹出橙色警告。
张大冬摸到口袋里多出的铁矿石,石头上用红漆画着奇怪的符号,与王二狗砖窑里那些残次品的标记如出一辙。
他转头望向车窗,玻璃反光里郝倾城父亲的身影突然闪过,手里攥着盖有镇政府红头文件的牛皮纸袋。
工厂大门口,郝父的皮鞋正不偏不倚踩在那天碎落的君子兰泥土上。
他扶了扶玳瑁眼镜,看着张大冬从卡车上跳下:"镇里接到群众反映,说你们厂的资金流动......"公文包开合声像子弹上膛,露出半截抵押玉镯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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