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仓库的霉味裹着南瓜子焦香,张大冬手腕轻转,将记账本滑落的弧度控制得恰到好处。
泛黄的纸页间,郝倾城用红蓝铅笔画出的供销网络图蜿蜒如血管,最终在"国营副食店联营计划"几个大字处汇成心脏。
"这些罐头......"郝父布满茧子的手指擦过杨梅玻璃瓶,冰凉的触感让他尾音发颤。
三年前他跑长途运输时,曾在省城见过这种贴着英文标签的稀罕物。
"都是食品厂压仓的货。"张大冬弯腰拾起记账本,后颈忽然落下一道温热的视线。
郝倾城不知何时站到了货架暗影里,发梢沾着窗外飘进的榆钱,数订单的指尖在"200箱"的数字上洇开墨迹。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金色提示框:[联营计划契合度87%,建议开启合作谈判]。
他借着拍打裤腿灰尘的动作,把那张省城客车时刻表往深处塞了塞。
现在还不是时候——郝母手中那只绒布兔子的玻璃眼珠,正倒映着质检合格证上"古冶镇"三个鲜红大字。
***
机械厂铸造车间的铁水映红了孙厂长的眼镜片。
这个总爱把中山装扣到最顶纽的中年人,此刻正举着个铁皮筒子来回摇晃,筒身"古冶牌炒货机"的喷漆还没干透。
"热风循环系统真能省三成燃料?"孙厂长的手掌重重拍在测试数据表上,震得筒底几粒南瓜子蹦起来,"你小子怎么想到用拖拉机散热片改装?"
张大冬摸着发烫的耳垂傻笑。
昨夜他在系统商城里翻找八十年代专利目录时,郝倾城端来的搪瓷缸子,正巧泼湿了画着拖拉机结构图的草稿纸。
那些晕开的墨迹连成奇妙的曲线,像极了她教他打算盘时,在桌面上划出的运指轨迹。
"试试总不吃亏。"他拧开炒货机的观察窗,焦糖香气混着白雾涌出。
郝倾城说过她母亲最爱用沙土炒瓜子,可每回都要呛得咳嗽整宿。
三天后的镇供销社门口排起长龙。
七旬老汉攥着搪瓷碗首敲窗框:"给我留两斤五香的!"玻璃柜台后,炒货机轰隆声里飘出孙厂长中气十足的吆喝:"凭户口本限购啊!"
郝母站在二楼仓库的通风口,看人群如蚂蚁般围着柜台打转。
她腕间的蓝布头巾被风掀起一角——正是展销会上张大冬替她系的那种"省城最新系法"。
楼下忽然传来女儿的惊呼,她探身望去,只见张大冬正托着个藤编食盒,给排队的老人们分发试吃品。
"这孩子......"郝母捏紧绒布兔子的耳朵,没发觉自己嘴角扬起了和玩偶一样的弧度。
省际班车卷起的尘土扑在供销社门帘上时,张大冬的解放鞋己经踩在了县城水泥地上。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挑扁担的汉子,箩筐里炒货机余温尚存。
先前被县城商人克扣货款的杂货店老板们,此刻正把"古冶牌"的广告画贴在褪色的春联上。
"张哥,那帮孙子在百货公司门口支摊子了!"小张喘着气撞进临时仓库,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传单。
上面印着行刺目红字:警惕山寨货!
某镇企业抄袭进口设备技术!
张大冬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指尖擦过郝倾城昨夜帮他钉好的封口线。
专利申请书上的钢笔字还洇着潮气,最下方"孙守业"的签名龙飞凤舞——那位严肃的厂长听说要盖章,差点把印泥盒拍进炒货机里。
"劳烦各位叔伯。"他把资料分发给杂货店主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兜摸出个铁皮盒,"这是倾城炒的甘草瓜子,给大家润润嗓子。"
百货公司外墙的大字报栏前挤满了人。
县城商人雇来的喇叭车还在循环播放"打击盗版",声音却渐渐被淹没在鼎沸人声里。
当工商局的老吉普车碾过满地传单时,张大冬正蹲在马路牙子上,给个流鼻涕的男孩修陀螺。
"专利号查到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忽如退潮般向吉普车涌去。
县城商人攥着罚款单钻出人群,油亮的头发散落几绺粘在额头上,皮鞋跟卡进了阴沟盖。
暮色渐浓时,郝倾城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她怀里抱着个保温桶,辫梢上别着朵新摘的野蔷薇。
张大冬刚要起身,忽然被她按住肩膀。
少女的掌心透过汗湿的的确良衬衫,烫得他后脊发麻。
"别动。"她蘸着茶水擦掉他额角的油墨印,睫毛在晚风里轻颤,"我妈让我问你......"话说到一半突然抿住唇,保温桶盖滑落在地,骨碌碌滚向暗巷深处。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混着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开。
张大冬望着巷口摇曳的灯笼,忽然希望这班开往省城的列车能晚点十分钟——不,哪怕五分钟也好。
暮色里的野蔷薇香气突然变得浓烈起来。
张大冬的喉结动了动,郝倾城手指上的茶渍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巷口糖炒栗子摊的煤炉飘来一缕焦香,混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皂角味。
"阿姨问什么?"他故意让后脑勺蹭过她胸前的纽扣,果然听到那串贝壳项链发出细碎的响动。
系统界面不合时宜地弹出体力值警报,红得就像她瞬间涨红的耳尖。
保温桶滚过青石板的声音突然停了。
暗巷深处亮起手电筒的光柱,小张跌跌撞撞跑出来:"专利局的人说要给咱们登报!"他手里攥着的《经济参考报》被风掀开,头版照片里孙厂长举着炒货机的模样,活像捧着个金娃娃。
回镇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碾碎月光。
郝倾城数着车窗上糖纸的反光,突然感觉肩头一沉。
张大冬的呼吸拂过她辫梢的野蔷薇,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她悄悄把装专利书的帆布包垫在他颈后,指腹触到他后颈被晒脱皮的地方——昨天替老赵头修炒货机时烫的。
"别动。"她对着虚空呢喃,用发夹尖蘸了茶水给他抹紫药水。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里,系统提示音忽然变得温柔:[情感共鸣值+10,体力恢复加速]。
古冶镇供销社的榆钱树突然开了第二茬花。
当张大冬扛着登报表扬的锦旗跨进院门时,郝母正蹲在井台边杀鱼。
案板上的草鱼突然甩尾,溅起的水珠精准打湿他解放鞋上干结的泥块。
"倾城在后院晒南瓜子呢。"郝母扯着鱼鳃的手顿了顿,忽然从围裙兜里掏出个铝饭盒,"带着路上吃。"饭盒盖上的凹痕他认得——上周展销会弄丢的那个,如今被敲打得平平整整。
前街忽然炸响一挂鞭炮,震得榆钱簌簌落满锦旗。
杂货铺刘婶的大嗓门穿透砖墙:"咱们镇要出万元户喽!"张大冬摸到饭盒底还温着,揭开看见六个捏成兔子形状的豆包,耳朵上点着胭脂红。
专利风波带来的订单像暴雨季的滦河水,淹没了镇机械厂生锈的龙门吊。
孙厂长把办公桌搬到铸造车间,眼镜腿用胶布缠了三道:"今晚谁也别想睡!"他吼得比炒货机还响,却偷偷往张大冬的搪瓷缸里兑蜂蜜。
月光爬上第七个炒货机外壳时,郝倾城提着保温桶出现在车间门口。
她新剪的齐耳短发别在耳后,露出截红丝带——白天刚帮妇女主任写完表彰稿。
张大冬沾着机油的手要去接鸡汤,忽然被她捉住手腕。
"我爸说..."她低头摆弄丝带结,声音比机床运转还轻,"省运输公司来要人了。"鸡汤表面浮着的油花突然聚成个心形,车床的阴影里,系统界面弹出个金色感叹号。
当第一个万元户的奖状挂进供销社柜台时,张大冬正对着电话线缠成的蜘蛛网发呆。
老式拨号盘硌得他指尖发红,听筒里传来郝倾城调试炒货机的背景音——她坚持要亲自监督新订单的生产。
"今晚七点..."他刚开口,总机突然插进来个尖细的女声:"古冶镇要三个长途?
等着!"电流杂音里混进个陌生的男低音,像是有人用砂纸在磨铁管:"张同志,城西仓库的炒货机..."
张大冬猛地攥紧电话线。
这个声音不该出现在1983年的电话线里——分明带着智能手机时代的机械腔调。
冷汗顺着脊椎流进裤腰时,听筒传来忙音,转接员的吆喝声刺破耳膜:"唐山来的加急电话接不接?"
窗外忽然滚过春雷,雨点砸在专利书的玻璃框上。
张大冬摸到抽屉最深处那本穿越带来的电子表,液晶屏突然开始倒计时:71:59:59。
郝倾城留在桌角的甘草瓜子突然迸裂,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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